姜姮低头沉默了许久,忽的道:“如果官家不是官家,只是个寻常百姓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安心把兰若嫁给他了。”
梁潇失笑:“这怎么可能?”
是呀,不可能。
姜姮心想,这个世上只有一个梁潇。
她轻轻拢住他的脖子,踮起身,凑到梁潇脸边,印在他额上一吻。
梁潇尝到滋味,心旌神摇,想要追逐她的唇瓣,却被她偏头躲开,含笑看了一眼坐在温泉池边的晏晏。
梁潇只得作罢,搂着她唉声叹气。
晏晏将栗子吃完,裹着羊毛毯子啪嗒啪嗒跑过来,拽梁潇的衣袖,道:“爹爹,我想吃蜂蜜烤鸡。”
梁潇瞅了眼她鼓鼓的小肚子,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闺女,咱少吃点吧,可别撑坏了。”
晏晏嘟嘴:“我吃完这一顿,晚上就不吃了。”
梁潇几乎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昨天你就这样说,前天你也这样说,你哪顿少吃了?”
晏晏不服气,梗着脖子要犟,被姜姮拉过来,姜姮指着远离温泉池的一丛花木,冲晏晏道:“你围着那里跑十圈,跑完就让你吃烤鸡。”
晏晏窝进姜姮怀里摇头摆尾哼哼唧唧地撒娇,姜姮不为所动,道:“我们过几日就要回槐县了,你要是把自己吃胖了,小心兰若姨姨和阿斌叔叔笑话你。”
“他们才不会笑话我。”晏晏清脆脆地说:“他们爱我,不管我胖成什么样,他们都爱我,都不会笑话我”
姜姮耐心与她理论:“就算他们爱你,可你要是胖得太厉害,我们新买的衣裙你就穿不进去了。”
这倒是一件严重的事。
晏晏歪着小脑袋思索了许久,才不情不愿慢腾腾地从姜姮身上下去,挪到花木丛旁开始跑圈。
梁潇愣愣看着女儿娇小矫健的身影,蓦地冲姜姮道:“我可真羡慕她。”
羡慕她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羡慕她有这么多人爱,最羡慕她可以自信满满地说出别人爱她,仿佛众星拱月,明艳闪耀。
姜姮猜到了梁潇的心事,笑着道:“她是我们的女儿啊,因为有你这样的父亲,所以她才能无忧无虑地长大。”
梁潇被她这句话熨帖得内心温暖甜蜜,拢她入怀,轻吻她的额头,“姮姮,至今我都有时会害怕,这一切太美好了,美好得像一场梦。”
温泉内有白烟弥漫,萦绕于身侧,浸湿了花木,模糊了眉眼,朦朦胧胧,但他眼底的款款深情却格外清晰。
姜姮一边看着晏晏,确保她离温泉池远远的,一边笑说:“怎么会是梦呢?梦里不论魏晋,不知春秋,可眼前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你没发现,晏晏最近都长高了。”
说到晏晏,梁潇脸上的表情立即生动起来,“高是高了,可也变重了,昨晚睡觉她突然整个压到我身上,差点没把我压得背过气去。”
姜姮笑出了声。
两人缠缠腻腻说笑的功夫,晏晏跑完十圈回来了,她额上渗出汗珠,气喘吁吁,却还不忘揪着梁潇的衣袖,“蜂……蜂蜜……烤鸡。”
梁潇简直要被这执着劲儿震惊了,立即吩咐堂倌,通知厨房做蜂蜜烤鸡。
夏瞳镇的夜晚有夜市,晏晏自己吃了小半只烤鸡,把肚子撑得鼓鼓的,梁潇和姜姮强制性带她出来散步。
夜市是半月一回的,都是当地人卖些瓜果蔬菜、针黹绣品,人烟攒涌,热闹非凡。
梁潇给晏晏买了只纸糊的莲花灯笼提着,从街头逛到街尾,买了些新鲜的梨和山楂。
晚上回到邸舍,姜姮下厨煮了山楂糖水给晏晏消食,哄她喝了一碗,又拉着她沐浴更衣,才放她去榻上睡觉。
三人是睡在一张榻上了,夜半子时,姜姮半寐半醒翻了个身,没有摸到梁潇,倏地惊醒,睁开眼坐了起来。
窗外大雪飞扬,夜色沉酽,四处都静悄悄的。
她蓦然有些不安,探身看晏晏,见她睡得香甜,自己披衣起身,轻轻把门开了一道缝,见梁潇站在客房外的游廊上同暗卫在说话。
应当是挺要紧的事,两人压低声音一直在说,因为离得远,看不清他们的神情。
姜姮的心提起,站在门后看了一会儿,见梁潇结束谈话返身回来,忙脱掉外裳火速上榻躺回去。
她合上眼,依稀能感觉梁潇刻意把脚步放轻,紧接着是衣料摩挲的细微声响,然后才小心翼翼翻身上榻,把整个窝进姜姮怀里的晏晏挪到里边,把姜姮严严实实搂进怀里。
姜姮靠在他胸前,好奇了一阵儿,但夜已深,白天又玩得太疯,着实累了,深感困倦,不一会儿就沉沉欲睡。
睡过去前她想,算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现如今还能有什么大事呢?就算有,梁潇也总有办法解决的。
第二日清晨,她醒来却又不见了梁潇,把晏晏叫起来,两人洗涮梳妆完毕,梁潇才披着一身寒雪姗姗归来。
一进屋,他就说:“姮姮,我有件要紧的事要告诉你。”
姜姮猛地绷起心神,认真倾听。
梁潇却笑了:“不是坏事,金陵城中传出消息,辰羡要成婚了。”
姜姮愣怔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忙凑上来问:“是谁家的姑娘?”
梁潇道:“文渊阁大学士史渊明的孙女,这人我知道,当年我在朝中时,隔三差五上书参我,不是罔顾法令,就是僭越无礼,我快被这老头儿烦死了,差一点把他发配到蛮荒之地养老。”
虽然他这样说,可他掌权近十年,从来没有对文人下过手,哪怕那些迂腐文人天天给他添堵。
他嘴上说着书生无用,好像极看不起他们,可他内心还是钦佩这些读圣贤书,心怀家国天下刚直不阿的仁人志士。
姜姮琢磨,这等清正的家风,出来的姑娘必不会差,而且史家既然肯跟辰羡结亲,说明从前跟梁潇的那些恩怨也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她想起一事,眼珠转了转,打趣道:“说起书香世家,清正门风,我可是想起一个人来。”
梁潇愣愣看她,“谁啊?”
“檀月啊。”她见梁潇转头想逃,立即快步挪到他身前,逼他看自己,“人家可是堂堂帝师檀令仪的爱女,一颗芳心倾注在你身上,多么痴情,你怎得听见人家的名字转身就走啊?”
梁潇把手举起来,十分诚恳道:“姮姮,我跟檀月清清白白,半点瓜葛都没有。要说有什么牵连,就是我曾经想撮合她和官家。”
“除此之外,绝没有别的。”
姜姮白了他一眼,转身去喂晏晏吃朝食。
梁潇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猛地想起来,不对啊,当初她还想撮合他和檀月的,惹得他伤心欲绝差点没跳湖,怎得到如今还学会倒打一耙了。
他想和她理论理论,紧追着她去了膳桌边,却见晏晏一边喝汤一边冲他乐呵呵地笑。
满心的气瞬间散了,他整个人松散下来,心道,算了,自家娘子,还给他生了个漂亮可爱的女儿,让她一下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