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潇额间皱起的纹络深到像镌刻上的,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去吧,别操这么多心。”
虞清纳罕地瞧向梁潇,又偏头看看姜姮,见她娇媚面容上微有赧色,目光飘忽,不好意思看他似的。
他又瞅了瞅梁潇那恨不得提刀杀人的凉凉面色,突然好像有些明白了。
虞清倏地拘谨起来,轻咳:“那个……我确实饿了,我出去吃点饭,我就住隔壁,公子你有事来叫我啊。”
他转身走,险些撞上门板。
经虞清这么一折腾,原本屋内弥漫的旖旎春意荡然无存,两人相视,甚至还在各自眼里瞧出一丝尴尬。
姜姮的手指微蜷,抓住袖角,轻声道:“明天不是还要出门吗?早点睡吧。”
说完,她碎步走到床边,把睡得四仰八叉的晏晏往里挪了挪,平躺在她身侧,掀过被衾把自己和女儿盖住。
梁潇遗憾地回来继续打地铺,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一口气堵噎在胸口,恨不得起身去隔壁把虞清揍一顿。
可他气着气着,突然又通彻了。
刚才虞清明明当着两人的面说这邸舍暂时安全,可姜姮还是没有赶自己出去,默认了他继续留在那里。
而且刚才他吻她时,她好像还搂住了他。
梁潇一下子心猿意马起来,望着姜姮沉睡的背影,不断回味刚才那个吻,唇齿间似还萦绕着她的香气,如兰似麝,清馥撩人。
他方才还有些遗憾,若虞清没来,兴许两人可以更进一步,可如今却想开了。
余生很长,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供厮守,何必急在一时,只要姜姮回心转意,其余的,又有什么重要呢?
他心里美滋滋的,拥着被衾安然入眠。
一觉天亮,清晨他是被晏晏喊“娘亲”的稚嫩小嗓音惊醒的。
迷糊坐起来,见姜姮已经梳洗完毕,端着铜盆进来,拧着浸水的帕子给晏晏擦脸。
轩窗一直关着,朝晖透过茜纱窗纸渗进来,柔和地照着屋内的陈设。
桌上摆着汤羹碗碟,正冒着腾腾的热气。
晏晏没睡醒的样子,睡眼惺忪,小巧的鼻尖在帕子的挤压下略微变形,却还是乖乖地坐着,任由娘亲给她擦脸涂抹乳霜。
虽然时至初秋,但天仍旧热,姜姮给晏晏套了一件薄薄的夏衫,外面罩上薄绸褙子。
梁潇漱完口,凑上来亲了女儿的脸颊,晏晏顺势搂住他的脖子,要他抱。
女儿沉甸甸的在臂弯间,梁潇觉得无比满足,瞧着姜姮忙前忙后,想若是也能亲亲她就更好了,但还是忍住。
用朝食时梁潇把虞清叫来一起吃,交代他看好晏晏,今日他和姜姮要出门。
晏晏自小皮实不认生,倒喜欢和虞清一起玩,也不曾闹,还乖巧地挥舞小手同娘亲爹爹告辞。
出了邸舍,梁潇戴上面具,姜姮戴上帷帽。
走在金陵街头,看繁华似锦的帝都风光,姜姮时常会有一种恍惚,仿佛岁月从未流逝,她依旧还是那个养在深闺无忧无虑的少女,贪玩、贪热闹、贪美食。
她带着一种虔诚的怀念漫步,梁潇则安静跟在她身后,不打扰她,只在有马车疾驰穿街而过的时候,上前展开臂袖为她挡住风沙侵袭。
而后再退回到她身后,默默陪着她,保护着她。
走走停停,穿过几条街衢,姜姮在一家药铺前停下。
她踯躅着,仿佛有些疑惑。
梁潇上前问她怎么了,她道:“我记得这里是一家金铺的,怎么改药铺了?”
他们是在朱雀大街西,从前梁潇下朝回王府时会经过这里,他道:“早先几年就改成药铺了。”
姜姮苦闷道:“可是我想给孩子们买几件戴得住的首饰,我只记得这里有家金铺。”
梁潇心里再清楚不过,那个她怀念的、熟悉的金陵城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大变了样,而今的这个,于她而言如异乡陌生。
他心里一阵难过自责,强撑着笑道:“我带你去找金铺,我知道有几家就在这条街上。”
他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
两人逛了几家,最终回到展记金铺。
这里号称百年老字号,价抬得高,但金子尽量足,质地纯,款式也多,姜姮精挑细选,选中三只金镯。
梁潇作势从袖中掏银票,姜姮却摁住他,冲他摇了摇头。
她从荷包里取出一锭足量的金子,递给了掌柜。
掌柜满脸堆笑地接过,着令伙计把镯子分装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