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京城生变,传言摄政王殒命,姜姮也不知了去向,崔兰若很是慌了一阵。
但她沉下心来想,觉得姜姮能消失得彻底且毫无痕迹,定是早就谋划好的,她赌姜姮若能脱身定会遵守约定再回槐县,干脆不再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找,直接带着兄长来了槐县。
姜姮他们是坐船来的,一路飘飘停停,走得甚慢,而崔兰若他们兄妹早就在槐县住了半月有余。
他们就住在书铺斜对面的邸舍里,生怕与姜姮错过,白天时常在附近转悠。
故人久别重逢,各自唏嘘,却又难掩欢欣,姜姮干脆让他们兄妹把邸舍退了,收拾行囊搬进她的新宅院。
那三进三出的院子,十数间厢房,正缺点人气。
夜间姜姮把晏晏哄睡了,便和崔兰若着寝衣躺在床上,说着女儿家的心事。
崔兰若能离开金陵,其实也是不容易的。
本来早就说好,做完那件事荣康帝就要放她走,谁知这些男人一个德行,事成后就开始耍赖,崔兰若很费了番周折才从皇城脱身。
说到荣康帝,崔兰若沉默了好一会儿,蓦地转过身,以手擎额看着姜姮,问:“你第一回离开摄政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姜姮本闭着眼听她说心事,闻言睁开了眼,望着穹顶出神,恍惚道:“很轻松,还有些慌,怕被抓到,怕将来自己生活不好。”
崔兰若眨巴着一双葡萄珠似的眼睛紧凝着她,问:“你会不会有一中舍不得的感觉?”
姜姮立即道:“没有。”
她的语调陡然拔高,由娇柔变得尖细,把崔兰若吓了一跳。
她默默凝睇着姜姮,怔了一会儿,兀自躺回去,也学着她的样子仰望穹顶,幽若叹息:“可是我有点舍不得了,他对我真好,从我娘死后就再也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宠着我,惯着我,有一回我不小心把他弄伤了,虽然我脸上冷硬,可心里怕极了,那可是龙体啊,若真要与我认真,我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可他没有生气,还反过来安慰我没事,说寻常人家夫妻也会打闹,有什么?”
她越说声音越低,直至最后,如一缕轻薄如烟的呵气,悄然散在幽谧冷寂的夜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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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兰若歪头凝思,道:“他对我好,我便要把余生都搭上吗?人,首先还是要对自己最好,这颗心只有装在自己胸膛才最值钱。”
姜姮笑了,花颜明净,笑靥柔婉,伸出手轻点了点她的鼻尖,“睡吧。”
崔兰若枕着姜姮的臂膀合上眼,过了许久,她轻声说:“我们将来能生活得好吧。”
身侧许久无回音,她以为姜姮睡了,抬起手想给她拢拢被角,谁知身侧旋即传来姜姮的声音:“不管能不能过好,这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是我遵从本心的选择,不是受任何人逼迫。”
崔兰若细细品咂这句话,终于想通,冲姜姮笑了笑,安然合上眼入睡。
他们计划要将书铺再开起来,虽然姜姮手里有许多钱,但她依旧精打细算,节省着支出,把铺面简单修葺了一番,将积存的书拿出来翻检晾晒,经史子集等硬通货折价出售,而一些过时的志怪话本则半卖半送。
姜姮想了个主意,书铺重新开张时在门前支了个茶棚,买些糕饼蜜饯摆在桌上,吸引往来书客来边饮茶边看书。
书铺正对着茶肆,原本要去茶肆的商客瞧见这边有免费的茶水,纷纷过来瞧热闹,倒招来不少人气。
其中亦有东临书院的学子。
崔斌在后院忙着烧水沏茶,姜姮和崔兰若则忙着端瓯铺摆茶点,时不时还要应客人的要求去书柜找书,忙得不亦乐乎之际,几个褒衣博带的文秀书生来与姜姮说话。
“姐姐,你不记得我们了?”
姜姮正踩着竹梯找出一本《太平广记》,抱着书回眸,见这几个小书生白面清秀,唇角含笑,甚是亲和。
她将书递给崔兰若,思索了一番,露出抱歉的笑容。
里面一个小书生十分失望地叹道:“姐姐你忘了,我曾给你送过广进斋的糕点。”
他一说糕点,姜姮就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