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潇的动作戛然而止,手边绸帕凌乱,半遮半掩着露出一寸浮雕繁复的乌铜柄端,精细华美,却看不清全貌。
静默片刻,他嗤得一笑:“哭什么?”
姜姮不答,只是哭,双肩耸动,声音低微。
梁潇任由她哭,冷眸看了一阵,却是温柔地抚弄她湿漉漉的颊边,叹道:“你刚才又走神了。”
感觉到掌中美人胆颤瑟缩,他笑得愈加诡异残忍,亦愈加柔情似水:“既然知道怕,怎么总是明知故犯?”
姜姮的声音陷在绵软粟心中:“我错了。”
梁潇笑道:“好啊,既然错了,那我要罚你。”他附在姜姮耳边柔情细语。
她霎时冷汗直冒,却不敢再违逆他。
两人胡闹到日上三竿才起。
梁潇酣畅宣泄了一番,身子格外舒坦,心情也好,兴致起来非拉着姜姮要给她画眉。
一双远山眉,清雅澹静,如墨晕染般嵌在双眸之上,为本就绝美的容颜添彩。
但梁潇的笔法实在生疏,螺黛描了擦,擦了描,总也画不好。
直到薛皋院许太夫人那边来人催,姜姮实在无法,握着梁潇的手匆匆描好眉。
许太夫人向来心宽,不过一日光景,已忘了曾与儿子闹过一场,眼下正拿着管家送来的礼单,喜滋滋地张罗自己的五十大寿。
去年淳化帝驾崩时不曾大办,太夫人就觉得万分委屈,好容易熬过国丧,只等着大摆筵席,好好享受众人的追捧奉承。
儿子如今是辅政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她做母亲的自然与有荣焉。
她生怕儿子不肯如意,特将亲生女儿梁玉徽叫来帮腔。
梁玉徽是梁潇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早先几年出嫁,嫁的是知审官院事曹昀,夫妻不睦多年,终于在年前和离。
和离后梁玉徽不愿搬回靖穆王府住,自个儿在外头置办了宅邸,买了几十个小厮侍女伺候自己,终日招猫逗狗,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梁潇太知道他这妹妹的德行,跟许太夫人商讨完了寿宴的事,目光一转,瞟向梁玉徽,道:“我这些日子耳边总不得清闲,不是说你招惹了哪家郎君,就是说你打赏了兔儿院的男倌,你好歹是王府县君,能不能要点脸面。”
梁玉徽摇着一把玉硝骨团扇,满不在乎道:“你当那些男人真喜欢我啊,不过是想借我搭上兄长你,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罢了,什么了不起的。”
她见梁潇还要再教训,忙道:“你怎得不说那些男人不要脸?这种事情,你情我愿,凭什么只说女人?”
梁潇叫她一噎,一口气梗在胸口,半天没上来。
姜姮自是没有心思观赏兄妹斗嘴的,她不住回想刚才枕席间的场景,昔日可怕疼痛的记忆悉数涌上心头,恐惧交加,掌心暗蓄冷汗。
梁玉徽清灵灵的目光扫过姜姮,唇畔绽开温恬笑靥,复又看向梁潇,道:“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有些荒唐,丢了兄长的脸,我也想正经再嫁个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只看兄长成不成全。”
梁潇抬手揉着脑侧,道:“你说说看。”
梁玉徽笑说:“我早就说过了,我钟意的是姜家大公子,自幼一起长大的墨辞哥哥,从前罗敷有夫也便罢了,只是如今我们都是自由身,何不凑成一对?他既是我嫂嫂的兄长,那么也算亲上加亲。”
姜姮恍然回神,手指不由得蜷起,抓住帕子,紧张地看向梁潇。
梁潇面带嘲讽:“他如今可配不上你。”
梁玉徽扶了扶鬓侧的蝴蝶珠簪,眉眼含春,“我可不像他们姜家,曾经那般狗眼看人低,嫌我庶出看不上我。我允他高攀,若是穷的拿不出聘礼,我也不挑剔。”
姜姮霍得站起来:“兄长有家室。”
梁玉徽漫然道:“不过一个妾室,我过门前打发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