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 159 章

枭雄入赘后 今夜来采菊 3809 字 11个月前

这帝都看似水平如镜,实则剑戟森森,每个人都暗怀城府心机,虽不见血浸沙场、不闻硝烟弥漫,但亦如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种压抑的紧迫感,自楚熹和薛进成婚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了。

“少城主。”宫婢见她醒来,缓步走近卧房:“陛下在殿外等候多时了,少城主可要起身梳洗?”

“他等了多久?”

“将近一个时辰。”

楚熹闻言,忙让宫婢替她更衣梳洗。

帝都夏季漫长,秋季短暂,故而白昼温暖异常,时至黄昏便如一只脚踏入初冬。

周文帝身着一袭暗红织金鹤氅,头戴着翡翠玉冠,端坐在窗下,神情沉静的盯着棋盘,没有丝毫等候多时的不耐。

楚熹放慢脚步,轻轻走到他身旁。

周文帝一无所觉,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颗黑色棋子,正犹豫该放在哪里比较好。

围棋博大精深,楚熹只在祝宜年的逼迫下学得一点皮毛,按祝宜年的话说,可以学而不精,却不可一窍不通,即便不能与人博弈,也要看懂棋盘之上胜负之势。

“自己和自己玩还难成这样?”

周文帝将棋子团进掌心,偏过头看她:“少城主走路怎么没声音。”

楚熹笑道:“想吓你一跳,可惜你不给我面子。”

周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叫人一吓就跳,如何能坐得稳皇位。”

“嗯……也是,快别琢磨了,黑子明摆着输定了,不是说好去满香楼看花魁跳舞吗,走哇。”

“黑子输定了吗?朕怎么觉得还有一线生机。”

“那就先放着,改日再来下。”

周文帝这才站起身,笑着说道:“少城主又不是今日来明日便要走,为何如此急不可耐。”

“陛下有所不知,我若太晚回去……算了,不说这个,怪扫兴的。”

“那好,今夜不许说半句扫兴的话,谁若是说了,就自罚一杯。”

楚熹爽快答应:“怕你不成,我酒量好得很呢。”

周文帝望着她的眼睛,声音忽而轻柔:“朕拭目以待。”

……

帝都建成之处,取四方十六州城砖,动用百万劳力建成了高十二丈的城墙,如今这城墙围着江南江北仅剩的烟云繁花。

楚熹入城时蓦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背过的一句词: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长乐街为帝都的中轴线,宽余五十丈,从永宁门一直延绵至皇宫正门外的朱雀门,长街两侧每相隔半丈便有一架七重玲珑灯,东海鲛人油做成的如小臂般粗的蜡烛自黄昏起便会点燃,燃尽之时将将黎明。

这里没有战火,没有灾荒,没有沂江两岸延绵不休的战事,也没有朝堂之上勾心斗角的纷争,只有锦衣绣袄,宝马香车,从长乐街两侧的里坊鱼贯而出,欢声笑语好不自在。

楚熹听见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与夫君撒娇:“那尚书夫人新得了沧澜阁的双面绣扇,竟然就这么把我压过去了。”

她夫君耸耸肩,取了腰间一枚玉佩给她:“明儿拿这去给她瞧,大雪山那里来的,我一千两银子刚换来。”

那女子掀开帷帽纱幔,眼神闪闪发光,而比她眼睛更亮的事纱幔边上缀着的一排合浦珍珠。

那珍珠一颗便可养活沂江边一户三口之家。

而她这颗珍珠放在长乐街上,也不过尔尔。

天下脚下,百年帝都,哪怕城墙之外危机四伏,流民草寇数之不尽,城墙之内仍然是一派红飞翠舞,花天锦地的富贵景象。至于那些着布衣穿草鞋的平民百姓,都藏身在繁华之下,如炊柴,如灯油,无声无息的烧尽,只为替高官权贵点燃这歌舞升平的不夜城。

楚熹心里明白,曾经盛极一时的大周王朝,正是被眼前跗骨之蛆般的权贵们一点点蚕食,因此,看着这奢靡浮华的长乐街,不免感到一丝悲凉与恐怖,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她眼中近乎百鬼夜行。

楚熹强撑着挤出一抹笑,转过头对周文帝道:“好热闹啊!我原以为在万朝河上看的水戏,就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热闹的景象,怎料除了锦绣之都,江北还有这样一个不夜城!”

周文帝嘴角的笑意同样有些勉强,是以并未察觉楚熹的异常:“少城主喜欢就好,再有不远,便是满香楼了。”

“听陛下这意思,好像经常来?”

“朕看起来是那种会到青楼寻欢作乐的人?”

“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贺公子难道没听过这话?”

“怎么叫我贺公子,未免太疏远了。”周文帝自然而然的改了口:“贺公子和楚小姐,是能一起来青楼的关系吗?”

楚熹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那我叫你……哥哥如何?”

“我这个哥哥可是不太正经,竟带着妹妹来逛青楼。”

“好吧,那我就委屈委屈,准你唤我一声姐姐。”

周文帝哑然失笑。

满香楼虽只十五月圆夜才有花魁登台献舞,但寻常日子里也颇为热闹,离老远楚熹便听见前方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

说老实话,这乐曲并不动听,甚至有些空洞和苍白,时而似一潭死水般寂寥,时而似女子幽怨的呜咽,听得人头皮发麻,不过在此行此景下,倒是格外协调。

“到了。”

楚熹仍然惊叹:“这么多人啊,咱们能挤进去吗?”

周文帝朝她伸出手:“妹妹不必担心,有哥哥在。”

“欸。”楚熹站在车辕上,双手插着腰,很趾高气昂:“怎么不叫姐姐呢?”

“女子的年岁岂能玩笑,到底不好委屈了妹妹。”

“年岁不能开玩笑,咱们可以论辈分呀,你不如叫我声姑姑。”

“也别姑姑了,我干脆叫你声姑奶奶。”周文帝的手又往前伸了半寸:“姑奶奶,请吧。”

楚熹笑着握紧他的手,轻轻巧巧地蹦下来:“得啦,不敢占这便宜,回头你找我秋后算账怎么办。”

周文帝虽是微服出宫,但早已派人到满香楼打点过,他一来,那满脸脂粉的鸨母便恭恭敬敬的上前迎他:“公子,楼上雅间都预备妥当了。”

楚熹说:“我不要雅间。”

鸨母看向周文帝,见他一个眼神,便晓得今日做主的是这位穿着斗篷戴着帷帽的女子:“既如此,两位客官这边请。”

满香楼这名字俗气至极,可里面设计倒雅致的紧,一楼依照着八卦太极阵,中间是个偌大的圆台,四周设席摆案,每个座位旁皆有一盏小灯,灯上有字,离圆台最近的主座分别上书“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次座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而最后排散座则是二十四节气。

楚熹觉得蛮有趣,问周文帝:“贺旻哥哥真没来过?”

“真的没有。”

“那你猜,楼上雅间取了什么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