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酷暑难熬,火球似的毒日头高悬在常德城上空,城外的帝军皆褪去厚重的盔甲,只穿着单裤,赤着臂膀,大汗淋漓地紧攥着烫手的兵器,只等主帅一声令下,便对那高耸的城墙发起进攻。
而营帐内,谢燕平挥退众人,只留谢善臻在旁议事:“刚收到朝廷来的密函,你看看。”
从前文静如小姑娘一般的谢善臻,如今已长成了一个足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与谢燕平的温和儒雅、静水流深不同,他的相貌更胜一筹,有种雌雄莫辨的俊秀,眉眼间那抹稚气的顽皮被凌厉的锋芒所取代,愈发攻击性十足。
若说在沂都寄人篱下这些年,谢燕平是为了等待时机忍辱负重,那谢善臻便是他仅存的尊严。
“这什么意思?”谢善臻将密函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颇有些恼怒道:“是要让我们撤兵!朝廷这帮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信州楚州今年颗粒无收,数万流民涌至辉州,陛下须得安抚流民,否则,大军在外,流民一旦揭竿起义,辉州就要乱了,帝都自然也难保。”
“可,此时退兵,岂不前功尽弃?只要打下江南,那些难民流民又算得了什么!”
谢燕平朝他笑了笑:“别急,我何时说要退兵了。”
“那兄长是想?”
“传令下去,无论如何,两日之内必要攻占常德。”
帝军已经围攻常德将近半月,双方军资皆以告急,尤其是常德城内。
半月不得缁兵补给,城下大军又誓死不退,薛军兵士们眼看着伙食一日比一日清减,各个都心生忐忑,士气上远远不及豺狼虎豹般的帝军。
“还没动静吗?”薛进把浸透凉水的湿帕子搭在额头上,向来白皙细腻的脸庞透着一层病态的红晕。
饶是他时时想着躲避灼热的日光,仍被晒伤了。
司其腕间缠着染血纱布,虚虚搭着椅子扶手,略显无精打采:“没有,按说亳州那边应该收到消息了,不知这当中是否出了什么岔子……”
早在半个月前,薛进就预料到帝军会有围城这一日,故秘密派亲信前往亳州,意欲调遣亳州守军渡江,与安阳的廖三联手,趁帝军不备,一举拿下云麓城和云堂房。
以江北情景,帝军不消二十日便会粮尽,此时后方遭袭,兵士必将大乱,待薛军由江北江南前后夹击,这二十余万帝军就成了瓮中之鳖。
如此惨败,又逢旱灾,朝廷定然一蹶不振,夺取辉瑜十二州易如反掌。
薛进为演好这出戏,只将秘密调军一事告诉了身边几个心腹,哪怕军中人心惶惶,士气低迷,他亦不泄露半点风声。
可天下之事,总是事与愿违。
薛进扯掉额头上的湿帕子,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三月下旬那场突如其来的春汛乃天灾,他虽折损不少人马军资,但并无过多郁闷与怨怼。
如今这一番筹谋,却是他倾覆全部做出的最后一搏,理应万无一失才对。
薛进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为何江北迟迟没有动静。
见薛进愁眉不展,慎良上前一步道:“薛帅!属下愿率兵突围!前去安阳调兵驰援!”
崔无闻言道:“安阳火药紧缺,粮草所剩无几,护城河也已然干涸见底,并无自保之力,倘若这会调兵到常德,朱科那边定然要盛兵攻城。”
慎良道:“安阳城墙高不可攀,又有四通八达的地道,少城主在城内,总归能支撑一阵,等我们腾出手来,再掉头回援也就是了。”
崔无摇摇头:“朱科麾下八名猛将皆是仇阳刀下亡魂,他早憋着一股恶气,势必不遗余力,少城主再有成算,也难当这十几万忿兵。”
司其抬眸看向崔无:“那若从顺清调兵呢?”
“顺清万万动不得,还有一月西北便开始秋收,此处粮道一断,我们就算是自掘坟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