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熹和陆深落脚的小渔村并不大,只住着十几户人家,皆靠打渔谋生,虽称不上穷困潦倒,但日子过得也很紧巴,唯有大哥大嫂这一家还算殷实。
渔夫大哥偶尔会做些府衙禁止的私活,譬如帮两岸商贩运送货物,又或是搭客过江。
自薛军一统江南,江北百姓渡江便成了违法的勾搭,是以不论运送货物还是搭客过江都称作偷渡。
偷渡一旦被抓到,轻则货物充公,重则连人带船一律充军,风险当真不小,因此渔夫大哥颇有些远胜寻常百姓的胆气和见识,连带着大嫂也在耳濡目染中通晓了许多天下趣闻。
楚熹的风流韵事在辉瑜十二州广为流传,大嫂可谓如数家珍,说老实话,此前还不尽信,不过是当茶余饭后的谈资解解闷。
现在却容不得她不信。
古往今来,多少名垂青史的枭雄霸主,以耽溺美色闻名于世的一双手都数不过来,算不得多稀罕,可在落难之际仍有佳人相伴在侧的,咱就说,几人能做到。
身为一介女子,楚霸王做到了。
大嫂由衷感到钦佩,看楚熹的眼神简直闪闪发光。
楚熹唇齿微张,欲解释,又觉得自己这会怎么解释都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头疼,眼睛疼,胳膊腿哪哪都疼。
原本还靠着一股意志力强撑,如今心中大石落地,楚熹彻底没了精神,只想抛开所有杂念,倒头躺下,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大嫂是个有眼力价的,见她面露不适,忙道:“你好生歇着,我再去往灶子里添两把火。”说完,拉着自家男人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问:“云麓真买不到草药了?大夫怎么说的?那老爷子的病可怎么办?”
楚熹敏锐的捕捉到这一信息,小声对陆深道:“你找个机会,去和大哥攀谈攀谈,我瞧他这节骨眼上还领着老人寻医问药,应当是个孝顺的,只要他愿意送咱们渡江,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他。”
楚熹长久居于上位,已然养成了发号施令的习惯,若非刻意讨人喜欢,说话总带着一点“吩咐”的意味。
陆深抿唇,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憋闷,宁愿她像昨晚那般颐指气使。
“我知道该怎么办,用不着你差遣。”
“那就好。”楚熹根本听不出陆深的不满,她软绵绵的趴到炕上,一点一点扯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我不管了,我要睡觉,呃……”
楚熹疼得不自觉呻.吟。
陆深皱起眉,又给她盖了一层被子:“睡吧,睡醒就没事了。”
楚熹合上双眼,最后的支撑也宣告罢工,任由一阵阵热潮席卷而来,意识当即陷入混沌,一会低喃着唤冷,一会抽泣着喊热,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纵使沂都军上门搜查,看她的模样,也不会相信她就是传闻中的楚霸王。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大嫂端着一碗姜汤,满面愁容的坐在楚熹身旁,真怕她挺不过去,悄无声息的死在自家炕头上,想想都替她惋惜。
大嫂觉得楚熹就算是死,也得死的轰轰烈烈,那才不枉此生。
正感慨着,忽听院里传来脚步声,赶紧出门查看。
是去江边打探情况的渔夫大哥和陆深。
陆深先问:“她怎么样了?”
大嫂叹了口气道:“还是烫得厉害,直说胡话,我瞧着,可不太好……”
话未说完,陆深已经迈开长腿朝屋里走去。
楚熹躺在炕上,持续的高热导致她大汗淋漓,额头上是密密匝匝的汗珠,嘴唇却苍白干裂,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用尽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