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熹原以为自己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早就修炼成了百毒不侵的社交牛逼绝症。
可作为前任未婚妻,往人家现任已婚妻跟前一站,还是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尤其当陆之敏哭完,用敌视的目光看向她的那一瞬间。
但凡脚下有安阳地道,楚熹准二话不说就钻了。
“咳……你瞪着我做什么!我又没有哪里对不起你!你夫君能安然无恙的回到你身边,你得感谢我!”
“少在这装好人!难道这五万石粮草是拿来喂狗的吗!别当我不知道!你和薛进就是蛇鼠一窝!”
谢燕平皱眉,语气稍冷:“之敏。”
楚熹真不明白之敏为何对她抱有这么大的敌意,要说是因为两家立场不同,可打从梁明山死后,之敏就不太搭理她了。
对于这种想不通且无伤大雅的小事,楚熹一向懒得费脑筋:“行行行,我不是好人,我和薛进蛇鼠一窝,那别换啦,你把谢燕平留下,带着这五万石粮草回去,我绝不拦着你。”
“你!”
“陆之敏!别不识好歹!”
这话说得太悦耳了。
颇觉沉冤昭雪的楚熹扭头望去,不禁一怔,竟有些分不清朝她走来的人是双生子之中的哪一个。
去年在此分别时,陆家兄弟仍是一对俊秀少年郎,陆深傲慢沉稳,陆游骄横恣意,举手投足间各有各的情态,不过短短半年的光景,仿佛笼上了一层肃穆的黑绸,一眼望去是空洞的威严。
久经沙场,手染鲜血,从前干净如莲子一般的少年不复存在。
楚熹盯了他半晌,愣是没敢张口叫人,听之敏唤“三哥”,方才醒过神来:“陆深?”
陆深淡淡的应了一声,对之敏和谢燕平道:“你们先回船上。”
之敏巴不得早点回沂都,只挽着谢燕平的手臂道:“夫君,我们走吧。”
谢燕平看向楚熹,虽没有说什么,但楚熹知道他在向自己道别。
谢家在沂都,是寄人篱下,是夹缝求生,几万合临兵马尽数受陆广宁差使,谢燕平这一去,不过是从一个身不由己处,到另一个身不由己处。
楚熹只能扬起脸,笑着对他道:“多保重。”
待谢燕平和陆之敏走后,陆深看向楚熹,轻声问:“你方才没有认出我?”
“你和陆游站在一块,我或许能认出,你自己一个人,还真不太好认,陆游呢?”
“陆游在阜康。”
楚熹闻言,不禁微微睁大双目:“阜康?亳州?那岂不是……”
陆深道:“将之敏二人送回沂都后,我也将启程前往阜康,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在战场上与薛进相见了。”
不知怎么的,楚熹忽然想起沂都万朝河。
春水碧天,金粉楼台,数之不尽的画舫,熙熙攘攘的百姓,那是乱世来临前最后的太平景象,连同她在内的众人,都那么无忧无虑。
傲慢如双生子,温润如谢燕平,稚气如谢善臻,豪爽如梁春山,坦率如梁明山,骄傲如宁繁金,还有一个与他们同行说笑的薛进,各个快意鲜活,恣心所欲。
此刻想来,当真恍如隔世。
楚熹撑不住笑脸,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能活着就好,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和薛进成婚,是为了活着,还是认定他能打下辉瑜十二州。”
“我?我没想那么多,他带着三十万大军,十万石粮草,一整个西北,外加一个谢燕平入赘楚家,傻子才会拒绝。”
楚熹装傻充愣,不愿深谈自己的立场,陆深也不再多问:“这五万石粮草,你可要验一验?”
“不用不用,区区五万石粮草而已,我想陆城主还不至于以次充好。”
“未必。”陆深温声道:“世人皆不可信。”
“我轻信他人,被蒙骗,那就只好认了眼前这一时吃亏,可真正要吃一辈子亏的,是失信之人,陆城主总不会为了五万石粮草,毁了自己的声誉吧?”
“嗯,你说的也没错。”
楚熹自觉和陆深没多少交情,没得可叙旧,正欲告辞,陆深又开口问:“薛军攻打常德时,沂都曾有意延揽安阳,为何毫不犹豫的拒绝?难道薛军比沂都更可信?”
事已至此,干嘛还翻旧账呢。
楚熹犹豫了一会说:“这个……归根结底,楚家是守城人,自然事事以安阳城的百姓为先,若向沂都投诚,就彻底绝了和薛军议和的可能,倒不如背景干净,留几分余地。”
不是一城之主,而是守城之人。
陆深耿耿于怀的疑惑终于得到答案,眉宇稍稍舒展,只看着楚熹道:“待战事平定,若我与陆游都还活着,一定再来安阳。”
“……这种话,还是少说的好。”
“为何?”
楚熹摇摇头,不想乌鸦嘴,刚巧粮草装车完毕,陈统领来问何时回城。
“就回去了,让车马先行。”楚熹说完,又看向陆深:“那,祝你们一帆风顺。”
“嗯。”
在陆深登上战船的那一刻,千里之外的陆游忽然心中钝痛。
……
楚熹回城主府时遇到了廖三和司其,不禁问:“你们这会来做什么?可是丘州那边有消息了?”
司其点点头道:“正要向薛帅禀报。”
“我也正要去找他,我带你们去。”
“多谢少城主。”
“啧,廖三爷,你瞧瞧人家,你怎么一声都不吭?”
“嗓子疼,不行啊。”
廖三心里很为难,一方面他收了楚熹赠予的宝刀,那点所剩无几的不满早已化解,另一方面,他听崔无说,楚熹这般讨好他们是居心叵测的,又不由自主冒出一点防备。
毕竟在他看来,楚熹这个人实在谲诈的很。
因此,见了楚熹,冷淡不是,热络也不是,只好粗声粗气的装嗓子疼。
“怎么突然嗓子疼呢?是不是着凉了?你待会别急着走,我让人给你炖一锅冰糖雪梨,能止咳化痰的。”
“……多谢少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