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见势不对,带着一批城卫赶来:“三妹妹,此人骁勇善战,切莫再激怒他。”
楚熹握住大哥的手腕,轻声道:“就是要让他攻,薛军箭矢快用完了,倘若一再攻不上来,恐会退兵回营,大哥,想办法拖住他们。”
老大并不知楚熹命仇阳去偷袭敌营,听她这般说,虽有不解,但仍依言照办。
薛军箭矢不足,无法压制城墙,只怕陶罐弹来的更猛更密集,几个将领正商议是否要退兵,忽觉安阳城上比方才消停了许多。
“我就说!安阳的火药还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此时不杀上去更待何时!”
众将士跟随廖三冲到城下,攻城弩的铁爪钩一个接着一个的落在城墙上,城卫起身抄刀斩断,免不得被箭弩所伤。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远方夜幕中忽现一片红光。
“薛帅!快看!是白岗庄那边!”
“恐有人袭营!”
“薛帅,大军攻城将近两个时辰,早已筋疲力尽,而我们在城外,比不上城内时刻供给,眼下后方营帐遭袭……再这么拖下去只是徒增伤亡。”
打从云梯被烧毁起,薛进就知道自己是大意了。
怪不得楚熹信誓旦旦的要守城,她倒也不单是会一些小孩子的把戏。
可笑的是他薛进,他那时竟还觉得,楚熹是个软弱无能,贪图安逸的草包三小姐。
“退兵!回营!”
眼看薛军如退潮一般缓缓离开安阳城,楚熹浑身力气尽失,一头栽倒在满地干涸的血泊当中。
不远处的老大吓了一跳,忙跑上前:“三妹妹!”
“我没事,我没事,好累啊。”
“大哥背你回府里。”
“不用,我在这歇一会,你快去找人救治伤病。”
“伤兵那边有老爹和老二他们呢。”
老大说着,一把将楚熹揽到背上。
虽打退了薛军,但城卫们脸上并无多少喜色,默不作声的清理着战场,像一具具行尸走肉,而他们手里抬着的,肩上扛着的,都是在这场战事中死去的城卫。
也许天黑之前的傍晚,这些城卫还在与父母妻儿共享天伦之乐,还是父母妻儿眼中的顶梁柱,可如今,他们倒下了,永远也起不来了。
楚熹趴在老大的肩上,沉重的叹了口气:“这时节不能大办丧事,叫老爹多多给他们家里一些抚恤。”
“老爹自会处置的,三妹妹不用为此操心。”
“大哥,老爹今日好像有点害怕。”
老大笑了一声道:“是啊,我原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楚貔貅会怕的。”他默默片刻,又道:“老爹真的老了,三妹妹也长大了。”
东边天际浮起大片鱼肚白,一抹亮光逐渐向外扩散,给那朦胧青山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漫天绚烂的朝霞,冲刷了清晨前的寂寥,安阳城中鸡鸣不断,炊烟直上,日子仍然要继续。
而薛军大营那边的景象就要相对凄惨的多。
甚嚣尘上,黑烟滚滚,粮草和营帐都烧了大半,守备营帐的官兵各个灰头土脸,他们想救火,可储水有限,是大军返回才硬生生将火扑灭了。
得知是一群身材瘦小,腿脚轻快的黑衣人冲进营帐四处放火,薛进脸色阴沉的可怕。
“薛帅……缁兵补给最快也要四日,剩下的粮草勉强能支撑,可兵士们无营帐御寒……”
军需官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叫什么事啊,五万兵马攻打小小的安阳,吃了个败仗也就罢了,大营竟也没有保住,传出去真是够丢人的!
薛进紧握着拳,再忍不住怒气,一脚踢翻跪在他跟前的守营官兵:“将这个玩忽职守的废物拖出去军法处置!”
那官兵尚未来得及开口求饶,便被薛进身边的将士捂着嘴拖了下去。
慎良道:“薛帅息怒,为今之计,只有先占住距此三里之遥的安民村。”
“这……”崔无闻言犹疑道:“若掀起民愤该如何是好,依我之见,应当先退兵回常德,缓议攻城之法。”
薛进皱着眉头问:“崔军谋以为此次兵败根结在何处。”
“其一,护城河难以逾越,其二,城墙高不可攀,其三,城内火药充足,其四……军民齐心。”崔无很无奈地说:“若非百姓将投石车的火扑灭,我们不会打的这般艰巨。”
廖三恼怒的在旁补充:“还有那个楚熹!原本云梯营都登上城墙了,眼看着要杀进去了!楚熹一来,在城墙上东窜西窜的,竟用火油烧了云梯!”
楚熹自觉她在城楼上行踪隐秘,殊不知廖三在底下看得真真切切,男人堆里钻出个穿粉衣裳的小姑娘,就别提有多明显。
“城内无水,土质松软,可以挖通地道使护城河决堤。”薛进冷静下来,不紧不慢的发号施令:“比起粮草营帐,军中更缺医伤驱疫的草药,慎良,你率五千兵马送伤兵回常德,司其,崔无,你们带人去挖通地道,廖三,你亲自去盯紧安阳城,有什么动静立刻派人来报。”
廖三不喜欢这桩差事。
非常,非常的不喜欢。
安阳城以少胜多,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自然要祭纛犒军,晌午过后便开始在城楼上宰猪杀羊,煮猪肉,蒸羊肉,香味四处弥漫,直往廖三鼻孔里钻,到了夜里,百姓们点天灯祭奠死去的城卫,灿若繁星的天灯从安阳城里升起,说不出的繁华热闹。
廖三咬了一口硬邦邦的干粮,真想再杀上去打一场。
可薛军这一遭折损不少,粮草营帐也被烧了,没有个三五天缓不过来,因此城内正高歌饮酒,大摆庆功宴。
城主府前院,灯火通明,曲乐交加,三五十张大圆桌上满满当当的酒菜,府中仆婢忙得脚不沾地,却各个眉开眼笑。
“少城主!属下敬你一杯!”
“好好。”
楚熹端起小酒杯,撞上陈统领的大海碗,笑容僵涩的一饮而尽。
旁的统领见状纷纷上前,要给楚熹敬酒,他们如今算是同生共死过,多了一层过命交情,故而全然不将楚熹当女子看待。
楚熹身为少城主,面对这些给安阳卖命的城卫,无论如何不能推脱,只好饮了一杯又一杯。
酒是烈酒,辛辣无比,几杯下肚就让楚熹有些脑袋发懵,用不着旁人敬她,她自己主动提杯,显现出几分要耍酒疯的前兆:“来!我,我敬你们!”
统领们劫后余生,正是兴致高涨,自要喝个痛快:“少城主好酒量!”
仇阳空有一颗想阻拦的心,可他已是自顾不暇。
城卫们知晓是他带人偷袭的敌军大营,对他钦佩至极,来敬他酒的也络绎不绝,老爹那边更是如此,饶是老爹酒量不错,也抵不过一波又一波的车轮战,毫无悬念的喝醉了。
虽喝醉了,心里还惦记着楚熹,口齿含糊的吩咐身旁斟酒的婢女:“去,把少城主叫来!”
婢女屈膝应下,款步走到楚熹跟前:“少城主,城主大人有请。”
“城主?城主找我做什么,没看到我这正忙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