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喝醉了?”
“有一些。”
“哎,你等等,我去叫人送壶茶来,你喝了好解解酒。”
谢燕平忽地抓住她的手臂,微风浮动,衣袂翩翩,他在甘甜的酒气当中嗅到一丝淡淡的香味。
楚熹简直不像个女子,哪有女子从不熏香,也不佩戴香囊。
以至于谢燕平立刻分辨出,这是薛进身上的乌沉香。
“怎么了?”
“陪我坐会吧。”
楚熹刚与薛进分开,面对自己这个准未婚夫,多少有那么一点心虚,不过他既很难得开口了,也不忍回绝,便笑着坐在他身旁。
谢燕平盯着楚熹比往常更红润娇艳的唇瓣,胸口像揣着一块寒冰,冷得几乎有些痛。
本不该这样。
谢燕平想起来沂都之前,父亲说过的话。
“楚熹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家,断不能为安阳这艘大船掌舵,楚光显再怎么年富力强,以他的岁数又能把控到几时,总归要交权。那楚熹或许没几分本事,可背后是统兵十万的晋州都督,倘若一切顺利,便还有谢家为其坐镇,只要她打定主意争上一争,谅楚家四个庶子不敢触及锋芒,安阳权柄到了她手里,和到你手里又什么区别,那时,所谓入赘不过一纸空文。”
“她被楚光显宠坏了,做事难免出格,你也不必介怀,只需耐着性子哄好她。”
今晚之前,谢燕平未曾觉得楚熹哪里出格,便是在望月楼躲到草窝里偷窥,便是在万朝河落水还兴高采烈地往画舫上爬,便是在万朝寺拿着水牛四处吓唬人,这些旁人眼里的出格,他瞧着,倒也不失活泼可爱。
左右要做这世间的一颗棋子,和楚熹共度余生,想来不会乏味无趣。
因此,当楚城主来告知父亲,楚熹中意他时,谢燕平心中是有些暗喜的。
现在又如何呢。
谢燕平实在说不出。
他的心一点点向下沉,几乎沉到底了。
但楚熹看他,也只是喝醉了酒,有些迷蒙的模样:“到夜里风还是凉,咱们别在这坐着了,到那边亭子里去,好歹能挡挡风。”
谢燕平摇头不语。
“没承想你喝醉酒还挺犟的,干嘛非要在这坐着呀?”
“这安静。”
二月末的夜里,并无蛙声蝉鸣,那微风拂过树叶,麻雀抖搂翅膀,浅溪曲折流淌,种种细微的声响都变得分外清晰。
楚熹伸直了双腿,手掌压在膝盖上,拢着肩摇晃了两下道:“是挺安静的,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不是在安阳,若是在安阳,我就把烤架拿出来,烧一盆炭,再切几块厚厚的五花肉,把五花肉往烤架上一放,立时就滋滋冒油,油落到炭里,火一下烧起来。”楚熹咽了咽口水,意识到自己跑题了,很不好意思的说:“我就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烤肉吃。”
谢燕平轻笑了一声,眉眼较比方才柔和许多:“你也不怕积食。”
“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胃口好,况且谁能拒绝外酥里嫩的烤五花肉呢,等以后你去安阳,我烤给你吃,真的不骗人,能香你一个跟头!”
“薛公子来了。”
“啊?”
楚熹扭过头,眼见薛进正不紧不慢的朝着这边走来,不自觉瞪大眼睛。
薛进却十分从容自如,脚步轻快地踏入照妆厅,视线从楚熹身上缓缓移到谢燕平身上,笑着问道:“燕平公子怎么在此?”
谢燕平不动声色道:“只许薛公子逃酒,难道不许我出来躲一躲?”
“论酒量,我如何比得过燕平公子。”
“薛公子说笑了,谁不知你是深藏不漏呢。”
这两个人分明神情如常,可楚熹莫名脊背发凉,总觉得有刀子在自己身旁环绕。
一定是心理作用。
哎,果然不能做亏心事。
“那个……”楚熹站起身,正准备找个借口开溜,忽听薛进道:“方才似乎听见你们谈及五花肉?”
谢燕平道:“楚小姐说,等我去安阳,要烤五花肉给我吃。”
薛进挑眉:“哦?照这情形,楚谢两家好事将近了?”
谢燕平看向楚熹,但笑不语,即便没有明确答复,意思也不言而喻。
楚熹小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薛进出什么幺蛾子,一双小鹿眼惶惶不安的飞快眨动。
哼。
薛进原想吓唬吓唬她,可看她这不禁吓的怂包样,顿时没了兴致,只对谢燕平拱手笑道:“那便提前给燕平公子道贺了。”
谢燕平也极有风度的拱手回礼。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客套话,字字句句皆在分寸之内,让楚熹不由长舒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当晚,宴席散后,薛进再度潜入楚熹房中。
楚熹知道他会来,披衣靸鞋的坐在外屋塌上等,见他从正门明目张胆的走进来,一脸纳闷:“外面守夜的嬷嬷呢?”
“你又不是沂都府正经主子,她们岂会怕怠慢你,一熄灯就躲起来吃酒赌钱去了。”
“就这?”
“不然你以为?”
“我还以为你把她们打晕了,我看……别人是这样做的,手劈到脖子上,一下就晕了。”
“一下就死了还差不多。”薛进颇有些无奈:“你整日里到底在想什么。”
古装剧误人子弟。
楚熹刚穿越来那会,听人家说薛进武功高强,真觉得他会飞檐走壁的轻功,还苦苦哀求他露两手,结果被好一通嘲讽。
薛进的武功,高强在于并非花拳绣腿,而是招招杀人技。
在这世道,像他这般能文能武的人才,走到哪都会受重用,也难怪宁城主会认他做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