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约莫再过一炷香,她就要输了。楚婳像只小兔子在各个乌篷船之间跳动,一直寻到七里山塘的最后一只狸猫石像前。

再往前,就要出小镇了。

楚婳停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决定认输。而当她正准备往回走时——

“咚。”

不远处桥下的一只破旧乌篷船里,发出一丝轻微的响声。

楚婳动作一顿,眨了眨眼,嘴角微微勾起。

可叫她给寻到人了,这群小机灵鬼。

楚婳轻手轻脚地来到乌篷船面前,拨开芦苇和杂草,一边朝里看一边笑道:“抓、到你啦!我赢……”

话未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

这船里人,并不是她认识的任何玩伴,而是一个陌生的小郎君。

小郎君躺在乌篷内,玄衣斗笠,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痞戾的眼睛,闻声凌厉地朝她看过来。

那瞳眸幽邃而深沉,似是藏匿在黑夜中的孤狼之眸。

江南水乡都是渔夫米农,何曾有过这等气势的人?

楚婳睁大眼睛,直接呆在了原地。

霍时洲适才甩掉追杀躲进乌篷船内,这时忽然闯进一人,他条件反射性地握住腰间的鸣鸿古刀,眸中杀意乍现。

但当他看清来者容貌后,动作却猛地一顿,浑身的杀气瞬间消失殆尽。

烟雨连绵,故里逢娇。

霍时洲指尖微颤,静静看着小姑娘,双眸中藏着深深复杂。

但只不过一瞬,他便立马抬手将斗笠稍稍下掩,遮住了大半神情,低咳一声,嗓音嘶哑:“走开。”

楚婳倏然听到低沉暗哑的声音,从呆愣中回过神来,鼻尖嗅到了一丝血腥味,这才看清小郎君头顶的那行字——[重伤之人]。

她一惊,发现小郎君的玄衣已被血液浸染,隐约可见凌乱的血痕。只是因为衣服的颜色是深黑,身子又被杂草盖着,所以不易被察觉到。

霍时洲见小姑娘面色惊然,一时分不清她是认出了他,还是被他身上的伤给吓到。

他犹豫片刻,面上不动声色,最终还是将身体往后靠在了乌篷船壁上,选择沉默不言。

楚婳这些年在药铺跟着娘亲身后习医,也见过了不少受伤流血的病人,惊吓过后便慢慢冷静下来。

她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从衣袖里掏出一瓶膏药递给小郎君,露出一个软糯的笑。

霍时洲怔了怔。

小姑娘娇颜笑靥,眉目温柔。她还是那个她,好似从未有变过。

别来无恙。

霍时洲唇瓣轻启,但身上伤口的痛楚却让他瞬间清醒,欲言而止。

楚婳见他不接药,有些焦急道:“郎、郎君,你、伤很重。”

霍时洲轻轻呼出一口,垂下眼帘,长睫深黑,眼底划过轻微的失落。他沉默一瞬,才出了声,嗓音染着血色,“你不用管。”

楚婳心下更急,双眸氤氲起雾气,声音软成了水,“要、疗伤的。”

霍时洲闻她言,神情有一瞬的恍惚,似是怀念。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对上她秋水横波的杏眸,见她卷翘微颤的睫毛,雨滴轻落,像一颗颗漂亮的小珍珠,愈发显得素颜白净,一如从前那般纯良天真。

霍时洲眸光动了动,语气玩味道:“小结巴,你晓得我是谁吗?就想救我?”

楚婳懵懂地摇摇头,不明白他说这话作甚,眼下应该尽快治伤啊。

霍时洲眉间苍白毫无血色,但那双眸子却有着锐利的锋芒。

他定定地看了会她茫然的模样,薄唇朝她微微勾起,抬手敲了敲腰间的鸣鸿古刀,刀鞘在烟雨之中泛着冷光。

“我是一个躲避仇人追杀的江湖刀客,知道救我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吗?”

青铜刀器的声音响起,楚婳愣了愣。

霍时洲没给她思考的时间,嗓音猛然低沉了下去,“是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