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待周围白雾渐散开去了,身边俱成了空阔无人的一片,他好像踩在一张干净的白纸上,半忐忑地走过一段距离,最终在后方云烟缭绕的雾深之处,寻见一人极为熟悉的身影。
一袭罕见的雪色薄衫,苍白如纸般的透明肤色,近乎与背后环绕的云雾相互交融。
那人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似并不觉得意外,这会就连头也不回,几乎是若无其事地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如此轻松寻常的语气,好像他们是相处已久的家人,眼下只是别过了漫长数十年的光景,最终仍是在另外一个时空的末端重逢。
“如何?这一别二三十年来,我想……你该长进了不少。”
那人低低一笑,说此话时幡然转身,映入傀儡双眼深处的熟悉面容,当真是与那画像相差无几的……
游清神君。
如此显而易见的清朗面孔,连带眼底不曾消散的戏谑笑容,仿佛他此番下凡来人间一趟,只是单纯为满足几分好奇的心思,亦或是毫无负担的游戏一场。
可谢恒颜却是愣愣的,彼时站定在原地,低头看见自身左心口处,赫然一道利剑贯穿的伤口,业生印早已撕裂成碎片,可他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正欲抬步上前时,另一头的游清已缓缓走了回来,如今只见傀儡这副狼狈模样,浑身的脏污,原是完整的木身嵌上了铁腿,一时竟是说不出的滑稽笨拙。
游清正如是想着,耐了片晌,竟忍不住嗤笑出声。他连连摇头,继而长叹出一声,偏头对谢恒颜说:“看来没有半点长进,倒是折腾坏了不少。”
“什、什么意思?”谢恒颜疑惑不解地问,“我的业生印都碎干净了,这会不是早该死了么?为什么又回你身边来了?”
“你说为什么呢?”游清笑了笑,稍稍往外侧让了身形,谢恒颜这才注意到一旁不起眼的角落里,另外躺有两具残缺不齐的傀儡人形——它们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彼时头颈四肢俱已碎裂,俨然瞧不出半点完整的模样。
“别看了,都不中用了。”游清嘘声叹道,“当初我耗尽神力,笼统就做出三具木人儿,其中两具由那怪丫头带在身边,这会已完全毁没了人样。”
“怪丫头是谁?”谢恒颜愣愣道,“你说的是方焉吗?”
“唔……其实,我不知她具体叫什么。单只觉得有趣,原也是个可塑之才,确更像是只会高飞的鸟儿,直朝她自由自在的地方去了。”
游清说及此处,不由露出惋惜的神情:“只不过啊,她命也不长。说起来,我倒不求这丫头命如何之长,自她活着这些年来,总想方设法给我添些乱子。如今结界倒碎得一干二净,可那些个活人的命途终是殒了——你说吧,我游清堂堂一介活神在世,却因她此举欠了无数命债在身,岂不白白折损了我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