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过了五岁起,皇长子每月旬休就会去前朝,如今他也还不到七岁,身量比起前两年长了些,但脸上却没多少变化,仍是圆润润的。
皇子六岁后便该住到前朝去,钟萃舍不得他,借口以承光殿还未修葺完善,把人多留了一年。
钟萃入宫多年,深知宫规,只有在这件事上僭越了本分。
明霭在钟粹宫门前停了下来,脚尖在石阶上踢了踢,迟迟不肯进门。
顾全领着宫人在后边候着,他上前两步,“殿下,怎么不进去。”
明霭抿着嘴角,他在前朝时还高高的扬着头,从进了后宫后,脚步就开始迟疑起来,从踏进后宫时的御花园到钟粹宫这一段路程,他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临近钟粹宫,他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在门口停了下来,小脸上满是犹豫。
“顾全,你说母妃生殿下的气了吗?”他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殿下向来是明媚张扬的,他是宫中唯一的皇子,自幼受尽宠爱,在这样的宠爱下长大的殿下,说话都带着一股笃定,这还是顾全头一回见到宫中的小殿下这样小心翼翼。
他下意识回道:“娘娘当然不会生殿下的气。”
明霭眼一亮:“真的吗?”
顾全说完后心里才迟疑起来,他们伺候在宫中的,都知道娘娘对殿下与大臣的相处有多看重,娘娘千叮咛万嘱咐,就是想让殿下和大臣们打好关系,如今殿下在前殿说了这样的话,大臣们心里听了自然会有想法,娘娘的这个打算只怕要落了空。
娘娘上心了这般久,在这上边耗费了不少心思,顾全在娘娘身边伺候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到娘娘这样重视一件事,连他其实也拿不准,但对上小殿下一双亮晶晶的眼,顾全不忍心见他失望,说道:“娘娘向来宽宏大量,以德服人,就是对犯错了的宫人,有时候也会饶恕一回。”
顾全说的模糊。
贵妃处置犯错的宫人,是按犯错的大小来判,若是犯错的事小,就训斥两句,告诫下回不可再犯,只有犯下了大错,才会按宫规处置。顾全为了宽慰他,说得模糊,并没有告诉他那些被饶恕的都是没有触犯宫规的,殿下虽然住在钟粹宫,但贵妃鲜少在他面前处罚宫人,他也不知这中间的差别,只当都是一样的。
明霭眼前一亮,重重点头。
他亲眼见过两回,母妃对犯错的宫人饶恕了,宫人磕了头,满是感恩戴德的走了。
母妃就是宽宏大量。
他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
“走,回宫。”
他轻快的迈上台阶,带着宫人往正殿赶,他心里放松了下来,整个人都恢复了精气神,但是临进到殿中,他的步子开始犹豫,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模样。
正犹豫的时候,他见到母妃身边的大宫女芸香走了出来,亲自来请他进去:“殿下快些进来,娘娘已经等候殿下许久了。”
明霭一只脚顿时跨过门栏,他朝里边看了看,透过山水屏风,小声朝芸香问着:“芸香姑姑,母妃生气了吗?”
芸香姑姑是母妃身边的心腹,她的话更准一些。
芸香摇摇头。
娘娘自下午听了玉贵的禀报后,就一直一个人坐在殿中,不言不语的,娘娘性子静,有事也闷在心头,不肯同人说一说。直到方才听人禀报说殿下在外边,这才让芸香前来请他。
明霭小脸的高兴瞬息消了下去。
很快,他抬起了小脸,迈着步子郑重的走进了殿中,定定的朝着屏风后端坐的人走去。是他没有按母妃的交代跟大臣们好好相处,忘记了母妃的叮嘱,是他做错了事。
他一步一步走到钟萃面前,一双圆润的眼眸微微低着,不敢看母妃失望伤心的目光,他低着头,嘴角轻轻动了动:“母妃,是儿臣错了。”
钟萃端坐着,没有如往常那般亲热的把人搂着,只是平淡的问道:“你错在哪儿了?”
“儿臣应该跟大臣们好好相处的,不应该发脾气。”
钟萃又问:“那你下次还发脾气吗?”
他轻轻摇头。
但若是下一回他听见了下官们肆意谈论母妃,他仍是会让人把他们拖下去的,想到这一点,他头垂得更低了:“儿臣对不住母妃。”
钟萃眼眶中顿时涌起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轻轻落在地上,却宛若砸在了明霭心上,他手忙脚乱的要替母妃止泪,钟萃再也忍不住,把他搂在怀中,泪珠顺着脸颊,落进了他的颈窝。
“你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