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萃竭力压制情绪,她太久了装作怯懦,要忍,对压制自己的情绪并不是很困难的事:“那就好,多谢嬷嬷还惦记我。”她摸了摸肚子:“我有点饿了。”
钟萃忍不住开始逃避。
张嬷嬷立时说道:“老奴这便去给姑娘提午食来,姑娘且等一等。”
钟萃乖巧的点点头。
张嬷嬷出了门,钟萃勉强的笑慢慢收了,一双眼泛着空。她自幼不得生母喜爱,张嬷嬷和王嬷嬷一手带大她,可以说钟萃早就把她们当作了母亲一般,张嬷嬷虽然有小家,但她的确教导了她太多。她以为张嬷嬷对她也是真心疼爱的,但是到底比不得她亲生的儿女。
钟萃心事繁重的时候就喜欢练字,兰亭院里的书桌是花梨木,给她配备的笔墨纸砚都是上等,钟萃静静的写了几篇大字,那些不被信任的委屈又自己慢慢想通了。
福生与环环跟她有幼时情分,张嬷嬷抚养她长大,钟萃决计不是那等不知回报的人,若她得了好,也不会独得,她本来以为这些张嬷嬷心里应该是明白的。但到底人心隔肚皮,一朝翻脸的人实在太多,张嬷嬷生出担忧也是能理解的,她抚养她长大,只是因为人伦更偏心几分自己的小家,想为自己的女儿捞个好,但说到底,对钟萃她也没亏心。
翌日,被侯府聘来的两位宫中嬷嬷开始教导钟萃规矩,她们上午教规矩,下晌钟萃跟着夫子学认字。
钟萃连着顶碗练了好几日,这一日,钟蓉带着人踏进院子里。经过宫中落选的事,钟蓉很是消停了几日,今日却大模大样,穿着华服,头带金钗绒花,仍旧同早前一样居高临下的,直直闯了进来,见钟萃练字,不屑的哼了声:“不过一个小才人而已,依我们侯府的地位,本也应该是个美人的,你运气好又如何,还不是不得宠,要不是这一次,你早就定亲了,看你怎么抢。”
前院来了公公宣旨,钟萃被册封为才人,两月后进宫。侯府的老太太等人其实早有所猜测,毕竟是庶女进宫,但钟蓉不知道,她一听到信就叫人给她好生梳洗打扮过来了。
钟萃停下笔,微微有些沉默,在钟蓉得意的笑容里,她抬起头,压着嘴角,“是穆家的大公子吗?”
没人教她人情世故,虚与委蛇,阴谋算计,钟萃只是一个庶女,能记得与侯府常年通好的有哪些人家、家中的姑娘姨娘们就不错了。
读书识字,管理家中庶务,那是嫡女们学的。
钟萃不觉得重活一回她就可以呼风唤雨,能得侯府主子们另眼相看了,在侯府这样煊赫鼎盛的家庭里,人脉牵连如同蛛丝结网,她一个不得宠的庶女,别说闹到老太太跟前,就是大夫人要惩治她也是随口一句话的事。
比如主子要定下人的罪,根本不需要下人反驳,给不懂事的庶女定罪,也同样如此,以侯府这样的人家,找由头把人发落一下,送去庄子上,或者叫她吃些苦头实在太容易不过。
那些话本子里的能大杀四方的后院女子压根就不存在。
钟蓉是大夫人的嫡次女,跟钟萃的爹不疼娘不爱不同,钟蓉是如珠如玉的被养大,娇生惯养的,有大夫人护着,钟蓉在姐妹当中向来嚣张跋扈,也是最欺负钟萃的一个。
在国公府的宴会上,钟蓉因为跟长平侯府的嫡小姐发生了口角,从国公府回来后一直气不顺,路过的丫头们都战战兢兢的。
钟萃正好与她在游廊上撞见,钟蓉拦着不让她走,阴阳怪气的刺她。
钟萃早就习惯了,任由她骂,直到钟蓉开始提及秦姨娘,钟萃对秦姨娘这个生母一直是爱护有加的,忍不住顶了句嘴,当即就被钟蓉甩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钟萃到现在都还记得。
这是她生平头一次挨巴掌。
疼。
很疼。
钟蓉打了也就打了,大夫人连一句重话都不提,秦姨娘这个生母就更别提替她讨个公道了,完全当不知道,后来一次遇见了,还抱怨她蚌壳嘴,人笨。
也不想想她这一巴掌是为了谁,总之她是白挨了一巴掌。
无权无势,无靠山,连可用的忠仆都没两个。
开局就十分惨淡。
芸香不知道姑娘从哪里知道府上不太平的,安慰她说:“姑娘放心吧,我们院子就三个人,把院子门一关,谁都不会来找咱们麻烦的。”
钟萃朝窗外看了看,轻轻颔首,但心里总有几分担心。
总有些人想要无事生非。
大夫人一早带着姑娘们去参加宴会,要下午未时左右才回来,中午钟萃喝了点清粥,小睡了下,醒来的时候,芸香说大夫人等人两刻前已经进府了。
大夫人的坐的是四马宝车,带过去的丫头婆子穿的都是绫罗绸缎,五颜六色的,扶着雍容华贵的大夫人下车,侯府的富贵堂堂显露无疑,后边又跟着三两架小一些的车马,芸香跟小丫头们看了眼就赶紧往回走。
钟萃的心放回来一点了。
既然她的伤已经好了,就要开始给侯府的主子们请安了。
大夫人穆氏出身高门望族,规矩严,板着脸训话的时候尤其威严,钟萃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放肆,每次请安都柔顺敛眉。像钟萃这些庶女,平常在府中的日常便是到长辈院子请安、陪同,偶尔学一些规矩,听嬷嬷讲一讲礼仪,教针线,能认得几个字都是仗着生母得宠了。
庶女的教养是肯定达不到穆氏要求的,好在穆氏的庶女宽松,也没有硬性要求,但是钟萃战战兢兢惯了,她知道穆氏跟秦姨娘有仇,所以每次请安都不敢放松。
而她,偏偏又是穆氏仇人的女儿,穆氏不找她茬都是身为正室的大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