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烛火微弱的打在他脸上,显得他越发冷凝。

闻衍走后,缀霞宫宛若被冰封了一般。

良久,钟萃终于回神,身子撑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慌乱间一手抓住了墙沿,芸香几个反应过来,想要扶她:“主子。”

钟萃抬起眼,刚刚下巴被捏住动弹不得,现在一个指印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清晰可见,显得十分可怖,女子肌肤娇嫩,钟萃甚至能感觉到些微的痛楚,她看向他们:“是我脸上有甚?”

芸香几个看了看,微微摇头。

钟萃压了压嘴,垂下眼眸。

这一夜,缀霞宫人人辗转难眠。他们缀霞宫原就不受宠,若是再惹了陛下厌弃,在宫中的日子便会越发艰难。

翌日起身,钟萃在芸香伺候她洗漱后照旧先捡了千字文先看,千字文是四字句,约有千字,钟萃已经学习到尾部了,正读到指薪修祜,永绥吉劭,这两句意思是顺应自然,修德积福,永远安泰。

芸香泡好了茶水,先给钟萃倒了杯,又从她们在宫外带进来的箱拢里翻了翻,找了瓶药膏来给她涂上,眼里满是心疼:“都紫了,这陛下力气也太大了,幸好姑娘请三少爷采买了好些伤药,正好能用上,要不然去太医院里,怕是不好求药。”

太医院院判是专为帝王皇后看诊,余下的太医们要为宫中的娘娘们诊脉、外边勋贵们得了允许也能请上太医家去诊治,留在太医院的太医不过一二,剩下药童子们只负责捡药、切药,并不会看诊,不受宠的嫔妃们要是病了,极难请到他们。

怎么这样呢,姑娘在府上时就被欺负,到宫里来还要被欺负。

钟萃朝她笑笑:“我没事的。”

只是一个指印而已,这样的疼痛钟萃早就忍惯了的。

钟萃不怪任何人,谁叫她只是个小小的低等嫔妃。

连书上都说了要顺应自然,钟萃昨日夜里仔细推断过,陛下看她那那模样像是在审视,透过她看别人一般,到底是在审视什么,她心里并没有数。钟萃与陛下只有过短暂的几回接触,再听到有关陛下的,便是偶尔听到的三言两语,以及上辈子她随着皇子,听太傅与他提及先帝的生平。

陛下在位三十年,崩时年不到五十,远不如早前景帝在位年岁。

正想着,耳边传来芸香的声音:【什么没事,是人就知道疼呢,王嬷嬷要是在肯定要心疼坏了,也不知王嬷嬷跟张嬷嬷现在如何了,这宫里的人比府上的还凶,侯府的厨房也克扣我们的吃食,但也比宫里吃得好,每日还得给留几个菜呢,这当宫里的娘娘,还不如侯府的姑娘呢...】

顾全跟彩云去膳房领食盒,本以为陛下勃然大怒离开后,缀霞宫的待遇会更差了,没料膳房的人待他们跟之前一般,只阴阳怪气了几句,便给了又小又扁的盒子。临走,还有人悄悄问了句:“你们小主还给你们讲什么典故了没?”

八十二的老头考状元虽叫人发笑,好歹也能当个故事听听,像这类野史杂闻他们听着才有趣儿呢。

顾全两个回宫,一扫脸上的愁容,高高兴兴的,回来就给钟萃讲了御膳房的事。像御膳房这等地方消息灵通,他们要是态度如常,那便足以说明他们缀霞宫没事儿,许是陛下当时心情不佳,过了也便后悔了。

钟萃看他们高兴,心里也高兴。芸香跟着她好几年,却没过上过几日好日子,在府上时如此,进宫后也这般,钟萃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只是她又难免束手无策。宫廷森严,她一无家世,二无靠山,连模样都非是陛下喜欢的端庄大方,在这宫廷中便犹如浮萍一样,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多读书,学知识,希望通过读完书懂完道理,能改变处境。

钟萃在他们身上看过,模样郑重:“取我的笔墨来,今日多练一个时辰。”

只有学到脑子里的知识永远不会改变!

钟萃下颔有伤,这几日便足不出户,连院子都鲜少出,多依在窗前读书练字,比之从前更刻苦几分,期间严才人还特意来了一趟,想要与钟萃说说话,被拦下后在外边坐了坐就走了,还留了话叫钟萃得空去她的长定殿坐坐。

秀女们进宫满了一月,得宠的如周常在、杨美人几个都是见过圣颜的,闻衍鲜少踏入后宫,便是踏入也只是坐坐便走,或前朝事多,烦闷时招嫔妃前去说话解解闷。

杨美人是御史女,听闻陛下喜欢听她背诵条律,还称赞她有乃父之风。周常在擅琴,陛下虽没夸,却招了周常在去弹了几次琴,听闻那琴如今都被供起来了,非陛下传召时不取下来。严才人便想到了钟萃,想请钟萃传她几个典故,等她被召见时,还能在陛下面前逗逗趣儿。

平心而论,严才人是看不上钟萃的,钟萃虽是侯府庶女,父亲是勋贵,而她出身小官之家,认字读书不多,但却是嫡女出身,临走,拉了拉芸香的说,叮嘱她:“记得同你主子说说,我与她同侍奉陛下,亲如姐妹,我若是在陛下面前有头有脸了,定能把你主子也推一推。”

严才人说得热情周到,仿佛是个爽利人一般,甚么都摊开了说,进宫一月,已经有了好几位亲近的小主,面对严才人的示好,在她走后,芸香转身进了房中,等钟萃把一篇大字写完,这才上前细细说了。

钟萃想起那日在薛淑妃玉芙宫中听到的心声,垂下眼眸:“多谢严才人的这番好意了,出头不易,她要是往上走我也是为她高兴的,再带一个人就不容易了,我们自己的事这样麻烦别人不好。”

芸香有些失望:“姑娘说的是。”

过了午后,钟萃小憩了片刻,下晌后又捡了书看。她最近学得快,千字文已经学完了,钟萃把增广贤文和幼学琼林拿了出来,最后决定先读增广贤文,三哥说的,这一本无需讲解便能通读。

钟萃打开书,渐渐的皱了眉。

京城北衙军营,隶属禁卫军,分两支,羽林、虎贲,羽林军负责皇宫守卫,虎贲军驻扎营地,闻衍照旧巡逻虎贲军营。褪去了华服,闻衍披着轻甲,手持□□,在擂台上跟将士们较量。

三场,闻衍胜,他把□□递给身侧侍卫,带着杨培往下,营地里都是虎飙大汉们,哼哧的打着拳,肌肉颤动,每出拳一次都是分外有力,路过士兵身侧,一道“哼”声随着拳头而来,杨培吓了一跳,往一边倒。

闻衍一把拉了他回来,交代:“小心些。”

杨培心惊肉颤,弓身福礼:“奴才谢过陛下。”

闻衍负手继续往前,待巡视完整个军营,这才随着去了统领的帐篷。禁卫军属帝王亲兵,周统领正是他的心腹之一。周统领引着他进了帐,里边还有几位下属,等闻衍入了上首,行完礼后,方说起正事。

左右不过是往常的事,闻衍很快出了帐子,带着杨培出了营地,外边早已停靠了马车,随侍的宫人搬了踩凳,杨培伸手,闻衍搭上他的手,踩着凳子便上了马车,临进去,他侧了侧脸,看向杨培露出来的青了一圈的手腕。“这是?”

杨培放下袖子,忙道:“是奴才方才不小心给擦伤了。”

闻衍面上看不出情绪,进了马车里,随后侍卫们上了马,护着中间的马车往皇宫方向驶去。一路进宫到了承明殿,闻衍下了御辇,看了眼跟在身侧的杨培:“自去太医院领药。”

杨培手腕本就隐隐作痛,闻言笑着退下:“老奴谢陛下。”刚走了两步——“等等。”

杨培转身,弓着身子:“陛下?”

闻衍站在承明殿门口,向来没有情绪的脸上露出几分纠结,四处的宫人们规规矩矩,杨培低着头,闻衍抿了抿嘴儿,良久才说了句:“去请个太医。”

杨培微楞。

王太医今儿当值,身后跟着个提箱的宫侍,从太医院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到了西六宫最末。到了宫门,便有守门儿的宫人问:“你们是?”

宫侍问:“可是缀霞宫?王太医来看诊来了。”

钟萃身份低微,按规矩只有四人伺候,缀霞宫大,只能把顾全两个分来守门。玉贵在他们身上看,福了个礼:“王太医,你里边请。”

玉贵把人请到偏殿,给芸香说了声儿,钟萃很快迎了出来,她下颚的指印这几天涂了药膏已经快好了,现在只有一层淡淡的红,到偏殿里,钟萃客客气气给王太医问了个好,便由着王太医给她看诊。

其实钟萃也有些奇怪,她并没请太医,太医怎会主动登门看诊。但很快钟萃又想通了,许王太医是来给宫妃们请平安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