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辇从甘泉宫过,贤妃得知陛下经过,特意带着宫人出来同他见礼。杨培话落,就见贤妃上前两步,在些微灯火下,贤妃身着薄纱,头带金钗玉冠,聘婷的立在甘泉宫阶下,火光打在她脸上,格外柔和的与他见礼。
闻衍定定的看着人,良久才缓缓开口:“是贤妃啊。”
他往贤妃身后看了看,甘泉宫门前简单质朴,隐隐彰显宫中女主人的品性高洁,不若淑妃那边,在殿门便弄得明艳张扬,闻衍眸中闪动,下了御辇,亲自扶起贤妃:“贤妃打理后宫事务多有辛苦,不必多礼。”
贤妃十分懂规矩:“礼不可废。”她主动开了口:“陛下久未踏入后宫,不如喝杯茶,让臣妾给陛下说说姐妹们的趣事。”
贤妃如同从前一般,不争不抢,温柔逗趣儿,端庄大方,像讲故事一般,闻衍从前累极便会过来坐坐,听她说说话。
这次原本按闻衍的脾性,在撞破内务处那条暗路子时便会当即发落,交由贤妃处理,涉及到的宫妃婢女们交由淑妃惩处的,她二人掌管公务多年,深得闻衍信任,却在听到缀霞宫钟氏那封信后突然改变了主意。
在贤妃的期盼下,闻衍轻轻颔首。贤妃顿时大喜:“陛下请。”
甘泉宫闻衍来过不知多少次,但前朝事务繁多,他并未久坐,对甘泉宫的一应并不熟悉,如今他仔细观察,才发现甘泉宫的不同来。
闻衍从前只觉得甘泉宫在贤妃的布置下简单大方,十分素雅,十分契合他所想的俭以养德的观念,与玉芙宫不同,淑妃喜喧嚣富贵,殿中富贵堂堂,金银玉器尽有,十分奢靡,反观贤妃就不同了,殿中少见那等金银玉器的摆件,都是秀雅的屏风、玉瓶儿、书籍等,通身诗书气派。
贤妃迎着他进了殿中,亲自替他斟了茶水,月白的茶壶小巧精致,在一旁的架子上还摆着另外两个颜色的小壶,闻衍饮了茶水,眼中幽暗:“贤妃这里倒是雅致。”
贤妃微微一笑:“陛下也知我不爱那些金银玉石,唯有寻一些素雅的摆件装扮装扮了。这些颜色虽是素净了些,但臣妾却是极喜欢的。”
她自然是喜欢的。这几个壶便是数万俩银子,那他进殿后看到的那些“雅件”又该值多少?
闻衍从前觉得淑妃行事太过奢靡无度,贤妃才是真正高洁出尘,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可现在看来,这几个小壶便是数万俩银子制成,那这殿中其他的“高雅”摆件又怎会低于饮茶赏玩的壶?贤妃殿中的摆件清幽素净,但细细想来,这每一件却都是用无数的金银财宝才堆砌而成,再回头看淑妃宫殿的富贵堂堂,与贤妃这用金银铺就的“高雅”,只怕那些富丽堂皇的金银财宝都比不上贤妃这宫中一个“高雅”的摆件。
而贤妃用“高雅”做由头,享受到的又何止千金万金,什么“高雅出尘”都是假的,不过是打着高雅的名头为自己的私利挡一块遮羞布罢了,贤妃掌管宫中采买,内务处的每一笔开销都经她手,难道她还不知这价值几何?不过是自私自利的享受着最好的东西,却偏偏还要营造好名声叫人夸奖罢了。
闻衍只在心里一估算,贤妃宫中所用之摆件的价目便有了数,数额之庞大,令他几乎无法直视面前这个温柔小意的女人,以董家的身家可养不起贤妃这样奢豪的生活,贤妃的富贵又是从哪里来的?闻衍想到黄门造册上记载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宫中的嫔妃大多花银子托他们从宫外带东西进宫,胭脂水粉,糕点,甚至布匹衣料。
宫妃除了有月银,每日的吃穿用度都由内务处分发,以宫中的贵人们的身份,送到她们手上的自然是最好的东西,又何必舍近求远的花银子请内务处从宫外带进来?原本应该分发给她们的东西呢?闻衍只想到了一个可能,克扣。
她们的用度被克扣了,是以只能花自己的银子找路子带东西进宫,而那些省下来的东西又到了哪里去呢?闻衍朝贤妃身上看去,贤妃笑容温婉,端庄大方,如同从前讲着宫中的趣事,说到高兴的时候,皓腕上的手上露出几个镶嵌着珠宝的金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