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声音。树叶鸣唱的声音。蝉拖着调子懒洋洋的声音。
还有不远处树荫下的那群女生,叽叽喳喳,热热闹闹。
不过现在祝遥身边有个曲清澄在跟她说话。
曲清澄忽然问:“我请你喝可乐,你怎么报答我啊?”
祝遥一愣:“不是买一送一送的么?”
她很快说:“我把钱还你,两块是么……”
摸着口袋又一愣:“糟了,手机忘在教室了。”
曲清澄要笑死了:“谁要你的两块钱了?”
“今天上课,我问你的问题是,前文里的赍发和迤逦,分别是什么意思?”
祝遥一脸懵。
曲清澄又被祝遥的表情逗笑了:“那你今天要好好做作业,才算报答了我的冰可乐。”
“不然,我天天上课叫你回答问题。”
曲清澄走了,祝遥捏着手里的可乐瓶,望一眼曲清澄的背影。
洁白的裙摆飘飘扬扬,扫在白白净净的小腿上。
像朵水仙花。
祝遥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她怎么觉得曲清澄是发现她被人扇了巴掌,才特意买可乐来给她冰脸的?
难道刚才课间,走廊上,曲清澄拿她耳机的时候,发现她脸上隐约的痕迹了?
这想法一冒出来就被祝遥按了下去。
曲清澄哪会这么关注她。
曲清澄只会关注商晓冉那样的女生吧。开朗的,可爱的,讨喜的。
而不是她。阴郁的,沉默的,自闭的。
晚自习是英语还是数学,对祝遥来说没什么区别。
躲在课桌抽屉里看漫画,每当听到老师的脚步声靠近,就把手机塞回抽屉深处。
反正她一脸淡漠,也不像是在做坏事。
下了晚自习,祝遥骑自行车回家,意外发现家里亮着一盏灯。
祝遥走进去,发现祝映岚坐在餐桌边,整理着满满一桌的合同和□□。
“晚饭吃过了吗?”
“嗯。”
“肯定又吃那些乱七八糟没营养的,什么麻辣烫什么烤冷面,是吧?”
“不是,烦死了。”
又没话了。
“生活费还有么?”
“有。”
“再给你打点吧。”
“哦。”
“你个小没良心的。”祝映岚拍拍桌面,震的那堆□□一抖:“我天天在外面为你拼命,你爸找小蜜你也不用为生活费发愁,你就不知道说句谢谢妈妈?”
“……谢谢……”
“妈妈”两字哽在喉头,说不出口。
脸颊好像有自己的记忆,昨晚被祝映岚扇一巴掌后的火辣辣,和今天下午曲清澄递过可乐后的冰凉凉,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来回切换。
祝映岚看着祝遥的脸:“你……”
最终只是说:“到书房做作业去吧。”
书房。
祝遥对着面前的本子发着呆。
封面上一黄一白两只小猫。
书房外,一阵拖鞋摩擦地板的沙沙声音响起,祝遥的手指蜷缩起来。
祝映岚在书房门口站了一会儿。
最终,伴着又一阵拖鞋沙沙的声音,走开了。
隔着书房的门,隐约听到祝映岚关大门的声音,“砰”的一声。
祝遥蜷紧的手指松开了。
一句“昨晚是不是打疼你了”,祝映岚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祝遥无论如何等不到。
母女俩隔着一道门,也隔着十年漫长的岁月和所有空寂无声的等待。
化作冰冷的银河,每一颗星星都带着尖锐的刺,再无跨越的可能。
从七岁父母离婚的时候开始,祝遥失去的不仅是爸爸,还有妈妈。那个曾经温柔的妈妈,被这个浑身长刺的女人取代,永远消失不见了。
祝遥的脸,再次如昨晚刚被妈妈打过一样发起烫来。
她打开本子,在提笔写下的“2016年9月2日”下面,又写——“曲清澄”。
今天没有墨点了,可字还是一样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