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祝映岚这一巴掌,让她自己也有点愣。

空气里的流动静下来,无形的风结成一块块冰凌,掉在大理石的桌面上,噼啪作响。

祝遥被这一阵仿若真实存在的声音弄得有点气闷。

耳朵里嗡嗡的,面颊发烫。

祝映岚是想说点什么的:“都跟你说了很多次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招人烦,将来到了社会上是要吃大亏的……”

站在当妈的立场碎碎念着。

祝遥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话,端着奶茶往自己房间走。

祝映岚还在她身后念:“都跟你说了要常常笑,你看你每天真的死气沉沉的,哪有个孩子样……”

但目送着祝遥端着奶茶走开,也没有再拦。

祝遥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

想了想,又从里面把门反锁了。

之前大部分时间里,她都觉得这门锁装得有点多余,反正家里总共就她一个人,最多有时加个保姆阿姨。

保姆进房间都会先敲门的:“小祝,我进来了。”

直到祝遥应一声“好”。

“遥遥”变成了一个很遥远的称呼,沉在岁月的长河里,变成一片几近腐烂的落叶,不见天日。

祝遥坐在书桌前,把和奶茶一起拎在手里的塑料袋放下。

里面的本子拿出来,封面上,一黄一白两只小猫挺可爱的,像商晓冉那种受欢迎女生会买的本子。

今天开学第一天,没上课也没作业,值得庆幸。

祝遥把本子翻开,又从书包里拿出笔袋,钢笔找出来。

用钢笔的人不多了吧,但如同书房里附庸风雅的那盆水仙,妈妈坚持要她用钢笔:“用中性笔是写不出好字的,钢笔才是正经的笔。”

其实用钢笔也是浪费,祝遥写不出什么好字,看在自己眼里跟小学生似的。

她莫名想起今天黑板上的三个字——“曲清澄”。

遒劲有力,像男人的字。

明明是那么清清秀秀的一个人,带着独属于南方的小巧。

祝遥又低头看着翻开的本子,在写完“2016年9月1日”的第一行下,是一片尴尬的空白。

日记这东西,真不知该写什么。

班上男生说的没错,还是小学时候写过,“今天去参观了博物馆”或者“扶老奶奶过马路”之类的,好人好事基本都是编的。

祝遥提笔,想着黑板上的“曲清澄”三个字,被值日生的黑板擦快速擦过,变成曲加三点水、半个曲,最后消失不见。

她模仿曲清澄的笔锋,在日记本的第一页写下三个字:曲、清、澄。

刚刚清理过的钢笔出水不畅,在写“澄”字最后一划时凝成一个小小墨点,显得自己的字越发丑了。

祝遥就把本子合上了。

手边的奶茶还剩个杯底,在没吃晚饭的夜里变成甜美的慰藉,祝遥抱腿坐在书桌前的软椅上,手里拿着吸管往左戳一下,往右戳一下。

杯底每一颗被泡软的芋圆都变成攻击目标,吸进嘴里无意识的嚼着。

耳边回响起曲清澄那句带南方口音的笑语:“你这个小孩子。”

9月2日,正式开始上课。

新课本还散发着油墨香,变成了女生争斗谁的包书皮更好看的场地。英语课讲了“so+be/have”的句式,数学课讲了空间向量和运算。

临近下课,老方在讲台上语重心长的说:“高二这一年很关键啊,高二一过就是高三,决定你们整个人生啊。”

祝遥低着头,耳朵里塞着什么都没放的耳机,手藏在课桌抽屉里翻手机上的漫画。

抽屉更深处还藏着漫画书,是给手机被没收时备用的。

第三节语文课,祝遥难得抬了一下头,看着曲清澄带着一脸温和笑意走上讲台。

她今天穿一条白色连衣裙,腰间束一条浅棕色的腰带,裙摆扫在白净小腿上,显得整个人更像一朵水仙了。

双眼藏在金丝边眼镜后闪亮亮的:“今天我们讲《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不然呢?第一课课文就是这个,还能讲什么。

祝遥又把头低了下去。

今天的这本漫画很好看,讲一个女生去探索无穷无尽的巨大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