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六十一

“嗯。”

风煊的目光异常深邃,沾血的手抚上谢陟厘的面颊。

隔着一层衣袖,指尖无法触到她脸上的肌肤,但她能这么鲜活柔软地在他的面前,而非像上一世那般在他面前永远地合上眼睛,他便觉得,真好。

“你出去之后,传我之令,让严锋掌左路军,路山成掌右路军,程商掌中军,让他三人趁着古纳元气大伤,一口气吞下他在此地的人马,再直奔北狄王庭,为我大央消弥边疆祸患,保我大央万世太平。”

“好。”

谢陟厘乖乖地答,答完才觉出好像不对。

为什么要她传令?大将军不能亲自下令吗?

为什么要程商掌中军?中军不是该由大将军掌吗?

但她没有机会问出来,因为风煊撕下她的一截衣袖,团了团塞进她嘴里。

谢陟厘:“!!!”

单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让风煊又陷下去几分。

谢陟厘急得瞪大了眼睛,风煊却不以为意,手抚在她的脸上,动作温柔到了极点。

他曾经想过,今后的日夜晨昏都与她一起度过,想象过春日的庭院她踮脚摘下树上的花朵,想象过下雪的时候她带着兜帽走过,风中雪中尽是她绽开的笑脸。

人生有很多美好的想象,而她是最美好的那一个。

风煊轻声道:“阿厘,记住,不许出声。”

谢陟厘摇头,完全顾不上这样大的动作幅度会让她加速下陷。

她抬手就要扯下嘴里的袖子,却被风煊按住了手。

风煊的手一直是暖的,被他握着的时候,就好像冬日靠近暖炉那么舒服。

可此刻她感觉到他的手是冰冷的,沾着血,带着沙,一只手握着她两只手腕,一只手伸到了她的腰下,托住了她的腰身。

不要……

谢陟厘疯狂摇头,泪水无法遏止地涌出来。

不要,阿煊,不要——

风煊的唇轻轻落在她的鬓角,吻到了泪水独有的咸味,他轻轻吻去她流不尽的泪水,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这么能哭?”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下一瞬,积蓄全身最后的力量,无视伤口剧烈的痛楚,全力把谢陟厘从流沙当中抛了出去。

这一拖之力不轻,她落下时只怕会有点疼。

风煊想。

沙尘在空气狂卷,仿佛要把她留在空中。

风煊整个人朝流沙底下沉,最后一眼看到的,便是她身在半空的模样。

发丝与衣襟飘然齐飞,风吹散了她晶莹的泪珠。

他的阿厘,像个仙子一样。

谢陟厘重重地跌在沙地上,距离那棵胡杨树只有半步距离。

沙土坚实,撞得她背脊生疼,然而这时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那片流沙无声下陷,风煊整个人已经陷落,只余一只手心朝上,仿佛是以一种拈花的姿势,缓缓地沉入了流沙深处。

流沙表面异常平静,和附近的沙地并无半分区别,全然看不出它刚刚吞噬过一个人。

平静得好像一切只是谢陟厘的幻觉。

谢陟厘扯下了口中的衣袖,一声悲嚎已经到了舌尖,被硬生生咬牙忍住,唇上被咬出了深深牙印,沁出血来。

不,不,不可能。

他不可能会死,不可能!

她一定要把他救出来,一定可以!

她折下胡杨树的一根枯枝,向着流沙那边奔过去,把他挖出来也好,拉出来也好,她一定要把他弄出来。

她能在千军万马之中把他救出来,从流沙之中也一样可以!

她可以!

她疯了似地往前冲,眼看就要到流沙旁边,忽地腰上一紧,被一根鞭子紧紧勒住。

“原来在这儿呢。”一角红衣从沙尘中走了出来,古纳的妹妹左右看了看,“怎么只剩你一个?风煊呢?”

再一细瞧谢陟厘的脸,“哟,哭成这样,他不会是死了吧?”

谢陟厘悲伤激狂到了到极点,心里反而是一片冰凉雪亮,看着她冷冷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东西,他扔下我跑了。”

“哟,难怪这么伤心。”古纳的妹妹道,“他往哪儿跑了?”

“那边。”谢陟厘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腰上顿时一松,古纳的妹妹收回了鞭子,“确实,男人都这样——不过我哥哥是个例外。”

后面一句是对着谢陟厘身后说的,说的时候还带着笑容,“哥,风煊往东去了,我们快去找到他,趁他受伤要他命。”

“萨珠,你莫要被她骗了。”

一把沾血的刀架在了谢陟厘脖颈上,古纳的声音低沉,“小姑娘,那一晚你不要命地给风煊送枪,风煊也不要命地想救你,怎么可能会把你扔下?快说实话,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