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一

谢陟厘也感觉到了。

两人都想做点什么来化解,几乎是同时开口:

“你……”

“那个……”

声音撞在一处,谢陟厘赶紧住口让风煊说,风煊倒是没摒住,微微笑了一下,低低清了清嗓子,方回到素日冷峻的语气,捡起之前的话题:“那你可有想过你师弟的将来?”

谢陟厘老老实实摇摇头,心里却忍不住想:您是跟“将来”杠上了么?这还过不去了?

“你师父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师弟是他唯一一点骨血,你也说你师弟颇为聪明,难道不想给他一个更好的将来?”风煊道,“比如送他去读书认字,将来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你师父泉下有知,料也能含笑了。”

谢陟厘愣愣道:“师父说光宗耀祖什么的不重要,太太平平活到老就够了。”

风煊心说有这种师父,难怪教出你这种认马不认人的傻徒弟。

他换了种方式,循循善诱:“你是女子,将来自有夫君供养。你师弟是男子,将来却要去娶妻生子,养家糊口,你难道就不希望他活得好一些,不希望他的孩子将来少吃些苦?”

谢陟厘想了想,道:“大将军,这就要靠您了。”

风煊一愣。

“只要天下太平,不打仗,老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穷一点苦一点我们都不怕的,只要能活就行。”谢陟厘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和年纪十分不符的沧桑,“但是一打仗,天说塌就塌,人说没就没,真的,太苦了。”

风煊想着三年前谢陟厘十六岁,她师弟两岁,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带着一个两岁的娃娃,无依无靠,无亲无眷,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不由叹息一声:“你说得有理。”

说完才发觉不对。

他不是打算说服她努力上进的吗?

怎么倒被她说服了?

他头疼地揉了一下眉心,终于不再迂回:“谢陟厘,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从今日起,照这上面来。”

他说着递给她一张纸。

谢陟厘说完那番话才觉出一丝惶恐,她难得有这么对人直抒胸臆的时候,还是对着大将军。

心里面那些话几乎是毫无障碍地脱口而出,完全没有过脑子。

也许是因为他的神情太过柔和吧,那视线温暖而坚定,让她忘记了以前人们嘲弄的目光和冷漠的咒骂。

这会儿连忙毕恭毕敬接过那张纸。

只见上面列着一日作息。

卯时:背医书

辰时:默药方

巳时——午时:随曹大夫出诊

未时:去药库

申时——酉时:军医上门授课

戌时:去伤病营

亥时:默药方

子时:背医书

谢陟厘:“……………………”

真是一份完美的计划。

如果她是个不用吃饭不用睡觉的木头人就更好了……

谢陟厘离开大帐的时候,气若游丝,身似离魂。

孟泽和她擦肩而过,回头多看了两眼,进来后向风煊笑道:“你对人家做什么了?”

大部分人不知道的是,孟泽虽然入军队比路、严二人晚,和风煊的关系却比路严二人要近得多。

他是刘嬷嬷的孙子,而刘嬷嬷是跟在风煊身边的老人,在极不受宠的童年时代,风煊有两年是在刘嬷嬷家度过的,给他做伴的人就是孟泽。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两人便没有身份之分,亲如兄弟。

后来风煊回宫,在北疆站稳了脚跟才把孟泽召到军中,当众自是上下有别,私底下却是依然和小时候一样。

风煊叹了口气:“想扶烂泥上墙,真的太难了。”

孟泽微笑:“男人想要照顾一个女人的法子多得是,你为何偏偏要选最吃力不讨好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