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拉开门,顾容与低头钻过帘子进去时,顾野已经坐在榻榻米席上,正在倒酒。
“来了。”他眼也未抬,自顾斟满两杯清酒。
顾容与看了看,走过去坐下,他大概是知道顾野为什么来找他,也不拐弯抹角,“有话直说,我一会儿还有个会。”
他并不担心那晚的事情顾野会怎么说,是告诉爸妈还是许惊栖,这一点,顾容与并不担心。
甚至有点隐隐的期待,希望顾野将这件事闹大。
可接连这两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平静得有些枯燥。
顾野推过一杯酒在他面前,“当然要直说,毕竟,我们也不像是可以坐下来谈心的关系。”
他特意选了家安静舒适的日料店,淡雅节制,充满禅意,能让人稍微静心。
“以前我刚回来时,一直不觉得你是我哥,我不在顾家长大,从小也没什么兄弟姐妹,一个人习惯了。”
顾野顿了顿,接着道,“直到高中那回,在学校,你以家长的身份,在严老师那里听训,帮我拿回了手机,那时候,是我头一回感受到,有哥哥的感觉。”
随着他的追溯,顾容与微微皱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但是。”顾野缓缓抬眼,“如果你要破坏这个家庭的关系,就得想清楚,后果能不能承受。”
顾容与没动桌上的菜,抬眼与之对视,“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野不再和他打哑谜密,直接问到,“你并不喜欢许惊栖,那晚为什么那样做?”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她?”顾容与轻笑一声,端起那杯清酒,一饮而尽,“我不能喜欢她吗?”
“你要是喜欢她,这么多年,有的是机会,没必要非要等到现在。”顾野却很笃定,“更何况,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演不出来的。”
顾容与看许惊栖的眼神,没有一丁点爱意。
他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有些意外道,“我以为你会告诉许惊栖那晚的事,好让她以后提防一下我。”
顾野单手撑桌,转动着酒杯,“告诉她干什么?我会盯着你的。”
不会再让顾容与有机可乘。
更重要的是,他不说这件事,是不想让许惊栖难受,不想让她有压力。
告诉她,她会信吗?
相比起来,顾容与和她认识的时间更长,相处的时间也更久,他知道许惊栖一直将顾容与视为兄长,才不对顾容与设防。
或许会觉得顾野是在挑拨离间吧,毕竟他和顾容与关系算不得多融洽,只会觉得他又在无理取闹,莫名其妙的吃醋。
“虽然咱们不是一个爸妈生的,但到底同宗,也算有血缘亲情,这些年,爸妈对你,可比对我这个亲儿子好多了。”
顾野垂眼,神色看似淡然,但眼底却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在爸妈眼里,将你和许惊栖都当作亲生儿女一样,如果你想做些什么让他们失望的事情,没人拦得住你,但是,别从许惊栖下手,否则……”
听到这,顾容与算是回过味来,“怎么,你喜欢她?”
顾野没回答。
顾容与又笑,“你也说了,爸妈把她当亲女儿,那就是你姐姐,你能喜欢她吗?”
“那是我的事。”顾野不否认,但并不被他带偏,“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有一点,别牵扯上许惊栖。”
他一直都知道顾容与不像表面那么温和儒雅,看似听话乖顺,但实际上,顾容与真的表里如一吗?
顾容与冷冷抬眼,“否则如何?你除了是爸妈亲生的这一点,还有什么是能威胁到我的?”
顾野转动酒杯的手停下,轻哂,“我没想跟你抢,所以你用不着视我为假想敌,我对公司本就没什么兴趣,只要不涉及到许惊栖,别的我无所谓。”
他表态得很直接,顾容与不可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顾容与敛起笑意,漠然道,“为了一个女人,说出这种话……也不知爸听了会作何感想。”
顾野懒得解释太多,只一句,“人各有志。”
顾容与当然能分辨出他这话是真是假,放着进总公司的前程不要,非得跑去许惊栖那分公司凑热闹,他只是心底暗笑,觉得顾野到底还年轻气盛,只顾儿女情长。
但显然,如果顾野在这两年不思进取发,放弃竞争继承权,他唯一的对手,就是顾恒一个人而已。
至于许惊栖……顾容与的确不喜欢她,之前也只是把她当作妹妹。
可是,顾恒那边,有大伯母娘家扶持,据说近来有望联姻,对方也是老子也很看好的,而顾容与这边,之前交往的钟毓,尽管家里财大气粗,可是不得顾家人喜欢,最终双方家长见了个面,也就作罢。
老爷子喜欢许惊栖,爸妈也喜欢许惊栖……如果他有了许惊栖,那么就是如虎添翼。
所以,那晚他才会动了心思,给她的酒换了更高的度数。
许惊栖的酒量他很清楚,别人递的酒她会戒备,可许惊栖对他,还是非常信任的。
对,顾容与不得不承认,他是利用了许惊栖的信任。
那个视他为兄长的许惊栖。
耳边,顾野的声音又响起,“我没兴趣和你们争这个,但是,不代表我没有能力去争。”
“或者说,就算我不争,但在你和顾恒之间,我如果帮他,那么你的胜算是多少呢?”
“我说过,只要不前扯到许惊栖,别的我不在乎,我也可以置身事外。”
他将筹码摆到明面上,让顾容与自己抉择。
思索良久后,顾容与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沉声道,“你放心,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我并不喜欢许惊栖,也不想伤害她。”
毕竟也算从小一起长大,那么多年的兄妹情分,虽然不至于亲密无间,但也早就是家人般的存在。
就算那晚他真的得逞,顾容与也打定主意,往后会对许惊栖好。
既然顾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顾容与很清楚,如果他想减少一个竞争对手,或者不想顾野站到顾恒那边,那么许惊栖是他万万不能动的。
等顾容与转身离开后,顾野又静坐许久,捏着那椭圆的清酒瓶,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最后忍不住抬手一扬,酒瓶砸到墙边,哗啦碎裂开,服务生听见动静,忙拉开门进来,收拾残局。
顾野是极力压制着脾气,才克制住怒火,没有表露出来。
若按照以往的脾性,他只会用拳头和顾容与说话。
若不是为了许惊栖和苏木顾宗岱,他完全没必要维持这种所谓的亲情。
晚上,有人组局,约当初高中部关系不错的那伙人聚一聚,地点定在京鼎大厦十五层的奢华音乐餐厅,人数不算多,也就十来个,只包了半场。
刚好孙斯越也回了深海,顾野便没推辞。
他如今既然进了公司,往后少不了要扩展一些人脉,当初这些有点交情的同学,如今也是各行各业,大多都是有些家底的,以后合作的机会自然少不了。
走廊尽头,自动感应灯因久久没人经过,熄灭了下来。
昏暗中,只有两点星火闪动。
孙斯越抽完一支后,又从烟盒掏出一支,随着他的动作,感应灯亮起。
顾野弹了弹烟灰,抬眼,“孙婶没事吧?”
“没事。”孙斯越猛了吸了几口烟,“离就离呗,她已经看淡了,反正还有我。”
随即自嘲一笑,“没想到都活大半辈子了,还闹离婚,以前在龙鸣镇的时候,虽然没钱,但每天都过得很开心,现在有钱了,反而欲/望更多了。”
他说的是孙父,如今赚了钱,厌烦了糟糠之妻,在外面小三小四的包养着,以前没带回家,孙母闹了几回无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孩子,得过且过。
可如今,小三又给他生了儿子,孙父便下定决心要离婚。
孙母当然不肯,但她哪里玩的过精明的孙父,私下转移了财产,再直接打官司离婚,分给孙母的也就那么两套房子,和一家生意不好的店面。
孙斯越不肯向孙父低头,执意不认这个爸,说要和孙母从头再来,自己做生意。
好不容易当了几年阔少,如今要从头再来,这种勇气,不是人人都有的。
顾野听闻这些,心情也不大好,孙母曾经帮了他们家不少,那么热心善良的女人,却在为家庭付出大半辈子心血后,被丈夫嫌弃人老珠黄。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有些时候,身为男人的他们,都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其实是有些道理的。
“行了。”孙斯越抽完烟,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我没事,还好有江蓠一直陪着我,她说会帮我照顾好我妈,让我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