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
额上沁出的汗滴落到睫毛上,被齐勒抬手擦去的时候还留下了火辣辣的酸涩,半精灵的眼尾也因为这粗暴的擦拭手法微微泛红,仿佛有人在那双红眼睛眼尾勾勒出的一抹红。
明明眼睛酸涩刺痛,齐勒却根本顾不上自己的状态。
他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再次打量桌上的情况,不管再看多少次,不管再计算多少次,结果仍是一样的。
“不可能……”
半精灵无意识吐露的感慨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甚至包括对峙的双方——
普莱尔维努斯垂眸凝视着最终结果,似乎陷入了沉思,一语不发。
而坐在她对面的艾瑞斯马其顿也在长久的注视中终于把目光从桌上移到自己的对手身上。
那双烈日熔金般的金色眼眸中迸发出了无比闪耀的光,仿佛要将面色平静的普莱尔维努斯也熔化在那般的炙热中。
艾瑞斯马其顿的声音有些干哑,就像是在太阳下被暴晒多日,终于见到绿洲的旅人,他语速很慢,一字一顿像是要将这句话刻进围观者的脑子里。
“维努斯,是我赢了。”
艾瑞斯马其顿终于赢了普莱尔维努斯一次。
普莱尔维努斯这才从自己的世界中抽回神,她望着艾瑞斯马其顿,明明他才是胜利方,但他却表现得像是与强敌厮杀了百来回合,精疲力竭的垂死者。
普莱尔维努斯在微微的怔忪后,扬起一个祝贺胜利者的笑容:“嗯,你赢了,恭喜你,小艾。”
艾瑞斯马其顿绷得紧紧的面皮上无法抑制地抿出一个笑意,他似乎不想将内心的波动表现得太明显,但实在是太开心了,于是将弯未弯的嘴角看上去有些抽搐。
局内双方的认可让这场比试的结果成为一锤定音的事实,齐勒终于绷不住了:“怎么会这样——大公怎么可能会输?!”
齐勒几乎要趴到桌上去查看是否有魔法作弊的痕迹了,他的大嗓门让普莱尔维努斯不动声色地捂住了右边的耳朵。
还没等普莱尔维努斯阻止齐勒这样没礼貌的举动,站在普莱尔维努斯左侧身后的布莱克就弯下身子附耳问道:“大公,这里都是我们的人,请放心,把门关起来后我们会处理好的,不会让大公落败的消息传出去。”
普莱尔维努斯:“……倒也不必如此,只是打牌时运气不好而已。”
而且你是打算怎么处理?把赢了普莱尔维努斯的艾瑞斯马其顿也一起处理掉吗?
其他人盼了那么久的维努斯大公和马其顿公爵扯破脸皮厮杀得两败俱伤最后被其他人合力推倒的剧情线在此前那么久都没有发生,要只是因为一场运气占主力因素的摸牌小游戏就发生,那也实在是太叫人哭笑不得了。
“只是输一次而已。”普莱尔维努斯打算用轻松的语气调解越来越危险的气氛。
但她这副模样似乎被理解成了强颜欢笑,扒着牌桌不放手的齐勒双眼闪烁着泪花地抬头大喊:“这是输一次吗?大公你在正文里的人设可是永远不会输啊!这是对人设根基的破坏!太过分了呜呜呜……”
普莱尔维努斯:“……”
普莱尔维努斯:“齐勒,这是番外。”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大公会输这种事,我不相信!这一定是平行世界,一定是作者写串台了,我绝对不允许!”
吵吵闹闹的金发半精灵被头疼的普莱尔叫布莱克拖拽了出去。
“让你见笑了。”普莱尔维努斯叹息一声,“那孩子很在意这种事。”
普莱尔维努斯决定回去就勒令齐勒从奇奇怪怪的小说中毕业,看来他最近是太闲了。
但是艾瑞斯马其顿似乎却被齐勒的一番话提醒了,他警觉地盯着普莱尔维努斯:“你不会打算赖掉这一局吧。”
普莱尔维努斯:“……”
回去就把齐勒的小说全部卖掉吧,他值得这个教训。
“在你眼里我是那么输不起的人么?”普莱尔维努斯无奈地笑,“你可以直接提要求了,我会尽力做到的。”
没有奖赏与惩罚的比试是不圆满的,在开始这次棋牌对弈前,两人随意定了一个规矩:输掉的人要听从胜利者的一个要求。
艾瑞斯马其顿:“……”
普莱尔维努斯:“……”
艾瑞斯马其顿:“……”
普莱尔维努斯:“小艾,你难道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要提什么要求?”
虽然每次都会全力以赴但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赢的艾瑞斯马其顿:“……怎么可能!”
死鸭子嘴硬到最后一刻是他的作风,望着对面的普莱尔似笑非笑的眼神,艾瑞斯马其顿心中忿忿,这一次他才是胜利者,但输掉的普莱尔却还是那么游刃有余的闲适,与自己的无所适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愿叫普莱尔看轻了自己,也对于她这副完全不觉得艾瑞斯马其顿的要求会让自己有多为难的自信满满感到不甘。
有个念头几乎是立刻就出现在了艾瑞斯马其顿的脑海中。
“一天。”
紧紧地盯着那双始终云淡风轻的叫人火大的黑色眼眸。艾瑞斯马其顿说不出自己心中现在涌动的是兴奋还是不安。
“当我一天的仆人,普莱尔维努斯。”
刚拖走了齐勒回来的布莱克恰恰好就听到了这句话,黑皮半精灵刹那间气势骇人得如同自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要去将那个辱没主人尊严的混蛋大卸八块。
不着痕迹地制止了布莱克,普莱尔维努斯站起身,一步步逼到艾瑞斯马其顿身边。
艾瑞斯马其顿还坐在椅子上,他扬起一个怎么看怎么挑衅的表情:“这就生气了?维努斯,承认吧,你就和那个红眼睛说得一样,根本输不起。”
看着普莱尔维努斯那张不辨喜怒的脸,艾瑞斯马其顿猜测她绝对是要反悔,或者要求自己换一个条件了,虽然有点说不出的遗憾,但只要能看到普莱尔维努斯十年难得一见的吃瘪表情,倒也算不赖。
艾瑞斯马其顿心中充满了作死的快感,他紧紧地捕捉着普莱尔维努斯脸上的每个表情的变化,生怕自己错过了最想珍藏的那一幕。
但他只看到那张至今仍然如少年人一般娇妍的叫人火大的青春容颜上展露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
普莱尔维努斯:“我可没有打算耍赖,我只是想先问你一下,在‘那一天’,我是该如平常一样叫你小艾呢,还是说……”
她抵着他背后的椅子,将他圈进自己的阴影中,随着她的弯腰垂落到他胸前的黑发带着淡淡的玫瑰香气。
艾瑞斯马其顿仿佛一座雕塑,仍然直视着刚才普莱尔坐过的空椅子,根本没有对上靠近的她的眼眸。只是,也没退开。
她的声音离他如此近,仿佛她的红唇已经吻上他的耳廓。
“……我该唤您‘主人’吗?”
如果心情能够具现化,那么此时的艾瑞斯马其顿应该已经原地炸成了一朵烟花。他还是如同一座雕塑,身躯板正地端坐在椅子上,但普莱尔维努斯却看到了他那红得比他那头赤发更显眼的耳朵。
发出了恼人的愉快笑声,普莱尔维努斯跨出房门:“那就这么决定了,小艾,‘那一天’见”
等马其顿公爵的部下寻来的时候,只见得艾瑞斯马其顿坐在牌桌前神色僵滞,吓得部下怀疑自己听到的自家将军赢了维努斯大公的消息是不是被人传反了,毕竟艾瑞斯马其顿这副表情看上去可不像是个赢家,更像是输了后被人借机敲了一大笔竹杠的暴风雨前的平静。
部下听到艾瑞斯马其顿的自言自语:“维努斯,你完了。”
部下:……救命啊!他们不会真的要和维努斯大公开战吧!
普莱尔维努斯和艾瑞斯马其顿约好的时间是一天,那就是完整的一天,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秒。
在帝都开完会后,普莱尔维努斯直接跟着艾瑞斯马其顿前往他在帝都的宅邸。
“从现在开始计时么?”
普莱尔接过管家递来的挂表查看时间。
“不,先吃饭。”艾瑞斯马其顿淡淡瞥她一眼,就像是猎人对着他网中的猎物,因为知晓对方逃不掉,于是显得十分游刃有余。
两人最后定下的时间是从晚上的十一点,入睡时分开始,于是在晚餐宴上普莱尔还是受到了符合她身份的款待,尽管马其顿家族的人都得知了二位的赌约,但是主人们的游戏归游戏,他们可不敢怠慢维努斯大公,总体来说这算得上是一次宾主尽欢的宴会——甚至出现的都是普莱尔喜欢的料理。
以一场轻松愉快的晚餐作为开头,甚至给了普莱尔一种这一天或许也会如这顿晚宴一般幸福的感觉。
但是,如果她这么想,就是落入了马其顿公爵的圈套了!
开着完美隐匿的齐勒为您实时转播现场情况——开玩笑,他们怎么可能真的让他们大公什么人都不带地深入马其顿家族的虎穴啊!于是有着天赋技能的齐勒十分自然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在普莱尔和艾瑞斯马其顿在皇宫开会的时候,齐勒就蹲在房顶上晒着大太阳等他们;在普莱尔和艾瑞斯马其顿愉快地于马车上闲聊的时候,齐勒就一路跟在他们马车后面跑;在普莱尔和艾瑞斯马其顿饕餮着美味佳肴之时,齐勒则一边咽着口水一边专注地听他们的对话。没有比他更敬业的摄像机了。
可恶,好饿,不对,不能走神,马其顿那小子要说什么话了!
艾瑞斯马其顿:“……厨师做得不合你的口味吗?”
如果要说艾瑞斯马其顿这个人有多么可怕,那就是他明明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话,却让人感觉要是普莱尔回答一个“是”,那么那个倒霉的厨师就会人头落地。
普莱尔笑了一下:“不,也许只是今天在皇宫里吃了太多点心,正餐反而吃不太下了,料理本身很美味哦。”
“是么……”艾瑞斯马其顿点点头,继续机械性地切割着自己盘中的食物。
两位大人很快就结束了用餐,普莱尔如她所说只用了一点餐食,剩下的泰半都没有被叉子碰到。
齐勒没有立刻跟着他们离开,他趁着没人注意,盘子还没被收走时,开着完美隐匿光明正大地尝了一点普莱尔盘中剩下的没被碰过的料理。
齐勒:这不是超好吃的么!
就在齐勒心痒难耐地准备再偷吃一口时,就听到管家对来收盘子的仆从们叹息:“维努斯大公都没吃几口公爵亲自做的料理,公爵他一定很失望。”
齐勒:就……忽然心情复杂,原来回来后马其顿公爵不是去换衣服而是去厨房做饭了啊。也不知道维努斯大公知不知道这件事。
书房里,普莱尔忽然轻笑出声。
艾瑞斯马其顿:“那本书里有什么好笑的情节吗?”
他都看过一遍了,并没有觉得里面能有什么引人发笑的要素。
普莱尔摇摇头:“不,只是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艾瑞斯马其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书页上,象征着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阅读之上。
普莱尔抬眼回看他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可怕的马其顿公爵毫无防备的珍贵一面——
暖黄色的灯光为他整个人都打了一层柔和的色调,中和了他身上金属气息太重的色彩。
赤色的头发在沐浴后选择了自然风干,没有往日里浸透到每一个毛囊里的张扬,柔软地贴在他俊朗轮廓上,加上居家的柔软服饰,使得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可怕战士。
斜斜打来的光将他睫毛的阴影在冷调质感的肌肤上拉出了长长的痕迹,那双最为可怕的,如流淌的铁水一样炙热,同熔化的黄金一般耀目的黄金眼眸,此刻就隐匿在这样毫无攻击性的阴影之下。
这样的艾瑞斯马其顿,看上去十分不同寻常。
就算是发现普莱尔在光明正大地偷看他,但艾瑞斯马其顿睨过来的眼神中却没有一贯的冷嘲热讽,只是氤氲着淡淡的笑意,就仿佛他这次带普莱尔回来,不是打算磋磨她,而是在蓄意已久地引诱她。
艾瑞斯马其顿的话打断了普莱尔继续的深思:“不打算继续看了吗?”
“唔……”普莱尔竟然还卡顿了一下。
普莱尔看向墙上的挂钟:“我只是在想,十一点好像就要到了。”
艾瑞斯马其顿也跟着看过去:“嗯,是要到了。”
普莱尔把书签夹进书页里,放在艾瑞斯马其顿的书桌上:“那就先看到这里,你是不是该带我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愉快的宴会终究只是幻象,普莱尔并没有忘记她来此的真正目的——她落败于艾瑞斯马其顿,于是应了他的要求,做他一日的仆人。
普莱尔来时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也许会被毫不留情的艾瑞斯马其顿好好磋磨一番,故意找一间又破又旧的房间给她来个下马威。
但是艾瑞斯马其顿带她去的房间,与其说是一间仆人房,不如说是专门设置用来招待贵客的豪华客房。
当艾瑞斯马其顿示意道他的房间就在普莱尔暂居的这间屋子不远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