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教廷的人的脸色可不好看,知道世界上有龙种幸存就是天大的事了,这头龙居然还加入本就如日中天的维努斯大公的势力圈里,对于与皇权相依相存的教廷方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现在听黑魔法师的意思,他们还准备去找能解决维努斯大公难题的人物——那可是什么可怕人物啊,居然能解决龙都解决不了的难题。
这样的情况,要是维努斯大公再成功醒来,那不就……
年轻的士教在心底暗暗警惕,他如同握紧十字一般握紧胸前的吊坠,手汗濡湿了这由高贵之人赐予之物。
他也不敢想听到这些话的自己会受到什么下场,这里还是维努斯大公的范围,哪怕他原本就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但此刻依旧感到心中发寒。
他只能在心中祈祷神明,祈祷在这小小的通讯用吊坠对面的高贵之人,能早日做好打算,不要让繁盛的王朝……
还没等他想完,那一直被他小心呵护着的吊坠忽得被人从他脖子上拽下。
在年轻士教震惊的视线中,马其顿公爵轻轻松松地捏碎了吊坠,粉末在他掌心如沙般落下。
更叫他害怕的是马其顿公爵之后的那句话。
“接下来的,就不用听了吧。”
在那之后,他们被马其顿公爵带来的士兵带走,提前通过传送法阵回到大公府。几乎是一回到大公府,士教就逃跑似的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人阻拦或者追杀他们。
在士教亡命奔波,准备把自己所知一切都带回去详细地报告给这个国家最高贵之人的时候,黄金之龙也在黑魔法师的授意下开始了寻找。
士教也许永远不会想到,他们不是在找什么隐世高人,也不是在找什么权势厉害能改变帝国格局之人,他们只是在找一个普通的人类,名为丘理士的冒险者,一个曾经在帝国通缉令上出现过的原海贼。
这不能怪他,毕竟谁能想到最后“拯救”维努斯大公的人物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小人物呢?
时间回到现在。
从丘理士身上拿到奇迹之石的塞恩缇菲克沉默地对这个昏迷之时依然守护着这份奇迹的人行了一个致谢礼,一个由他这个脾气古怪的魔法师做出来有些奇怪的行为。
至少黄金之龙是感到奇怪的,他有些疑惑,只是不知道是在疑惑这个行为的意思还是在疑惑塞恩缇菲克怎么忽然对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致谢。
但齐勒知道原因,塞恩缇菲克应该是在替普莱尔维努斯感谢他,感谢将这份奇迹带来的丘理士,感谢这个值得尊敬的人类。
当医生们赶过来的时候,齐勒他们也该离开了。
医生看到丘理士那只没有即时医疗的断臂,做出了重新截肢的决定,原本只是断了一半的手臂在这样的劫难后,剩下的那一半也几乎坏死了。
齐勒有点于心不忍:“不能尽力保存下来吗?”
医生有点为难:“可是……”
塞恩缇菲克:“截掉吧。”
还没等齐勒惊讶地向这个上一瞬还对丘理士致谢这一秒就格外无情的黑魔法师发出质疑,塞恩缇菲克就接着说:“我告诉你该怎么切,你之后就这么……然后……”
医生原本以为这又是一个不懂医学胡乱捣乱的混子,却在不知不觉间做了笔记:“居然还能这么精进手术方法……谢谢您不吝赐教!”
黑魔法师只是淡淡挥了挥手:“我都花时间教你了,一定要做好,不然我会诅咒你的。”
“哎?”医生有些懵,似乎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玩笑话。
但黑魔法师没有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离开了这间屋子。
走在路上的时候,齐勒还在想丘理士的手臂,趁着黄金之龙离开的间隙,他询问就要立刻去研究奇迹之石的黑魔法师:“你明明也是感谢丘理士的,为什么不尽力去保住他的剩下半截手臂呢?”
这不是一句责问,只是疑惑,他觉得能对丘理士行礼的黑魔法师应该不会对他如此狠心。
“去净腐根,新生的才会更加茁壮。”
齐勒听到这话时还有些疑惑,等看到那本该立刻去研究奇迹之石的黑魔法师居然在临时工房里拿出制作魔偶的材料时,才恍然大悟:“你要给丘理士制作义臂!”
塞恩缇菲克看了齐勒一眼,也不知道是在奇怪他怎么看出来的还是在奇怪他在大惊小怪什么。
“作为老师,替弟子送上谢礼不是应该的吗?”
齐勒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就算被魔法师冷漠嘲讽“真是恶心,是装小孩子装得心智都退化了吗”也没有消失。
齐勒只是单纯地感到开心。
魔法师开始做一个临时的魔法义肢,将魔偶与人体融合的技艺他已经十分熟练,等丘理士习惯之后他就会准备更为精妙的完全形,届时不管丘理士是希望一个和平常手臂无二的还是希望自己的掌心能喷出火焰他都能满足他——丘理士带回的这块奇迹之石足以让心高气傲的魔法师心甘情愿为他做这些。
制作义肢是最需要专心的工程,黑魔法师把笑得一脸蠢样十分碍他眼睛的半精灵赶了出去:“去盯着那头龙,然后把西斯顿和布莱克叫来我这。”
“好”心情愉快的齐勒被凶了也高高兴兴乖乖巧巧地道别离开了。
黄金之龙是先回去那个隐藏在世界角落的家里了,他这次长了心眼,直接在维努斯府设了传送法阵,因此能自由地来往于两个空间,如果不是大公府的人不允许,他就要把法阵设在维努斯大公的寝殿里了。
黄金之龙看不惯那群人类和异族围在普莱尔维努斯身边的模样,但为了唤醒普莱尔,他需要借助这些家伙的力量,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也抱着回龙窟找找有没有能帮上现在忙的道具的打算,他干脆建立了新的传送法阵先回了家。
作为一个好爸爸,他当然也把这个传送法阵的所在之处告诉给齐勒,面对齐勒“打算留在妈妈(普莱尔)身边”的要求,他也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也许是想着有自己这个威慑在,没有人敢对他和普莱尔的孩子怎么样吧。
而且孤独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自己孩子根本吃不了亏,外面的世界比齐勒弱的家伙太多了,当作给孩子的历练也好,还能盯着不要让其他别有居心的家伙靠近普莱尔……多重考量下,黄金之龙同意了齐勒的要求。
面对老父亲临走时的叮嘱,齐勒只能汗颜地在维努斯府其他人古怪的眼神中笑着送走了对方。
齐勒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公府侍从摇身一变成为维努斯大公和一头龙的“孩子”这种事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瞒住,不如说为了做戏做全套,黑魔法师早就把这个消息传了下去,并让所有人都把齐勒真的当成维努斯大公的“孩子”看待。
其中心酸委屈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大公什么时候冒出这么大的孩子了啊!
但一切也是为了大公,于是再怎么不愿,他们还是接受了这个设定。
齐勒再次看到海特的时候还有点心虚,毕竟海特是他以前的直系上司,还是待他很好的上司……如果齐勒不是一个刺杀者的话,他觉得他跟着海特干,努力在侍从一位上奉献一生也是一个很有意义的选择。
但是海特却给了齐勒一个拥抱,没有责问这个半精灵为什么“占维努斯大公的便宜”,他给齐勒的第一句话是“你没事吧?”
第二句话是“谢谢你保护了大公。”
齐勒当时鼻子一酸,忽然有点想掉眼泪,但在海特看到前他又换上了灿烂的笑脸。
安抚了如兄长一般担心他的海特之后,齐勒提起了黑魔法师的要求,问起海特西斯顿和布莱克,这两位维努斯大公的左膀右臂所在之处。
海特细思了一会儿,道:“我正要去见西斯顿先生,我替你转告他这件事吧。而布莱克先生可能在……”
海特告诉齐勒几个地点后,半精灵与半兽人就暂且分别了。
齐勒走在阔别多日的大公府的走廊上,看着明媚的日光把自己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穿过维努斯府的玫瑰花丛,注意到了一朵开得很漂亮的,还特地停下来仔细看了看,修剪花枝的园丁见到了他,还笑着对他打了个招呼。
齐勒感觉这是自己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着维努斯府,虽然他早在许久以前就摸清了这座宅邸的所有路线,但是,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以纯粹欣赏的目光看着这在修缮之后更加漂亮的建筑,看着那些在暴乱之后重又生机勃勃的热烈之花。
齐勒觉得眼前的一切很美,只是单纯的注视着就会让他感到开心。
如果能在这样的房子里住下来,感觉也很不错……
半精灵不自觉地哼起了歌。
齐勒没有正统地学习过音乐,但精灵的血统却让他天生对音律敏感——不过这份天赋只是让曾经的齐勒拿去把从各路酒馆里听到的歌词乌七八糟的艳曲改成更加稀奇古怪的齐勒之歌罢了。
但这一回,难得的,齐勒没有唱些奇奇怪怪的歌词,也没有瞎改曲调。
舒缓的,悠长的,宛如祷告的曲调在半精灵的天赐歌喉中完美自记忆中复刻。齐勒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听过这首歌了,但他感觉哼唱这首歌时心里十分平静,于是就哼了下去。他不记得歌词,但也没有加上歌词,只是单纯地重复着这个旋律。
有一个前来维努斯府办事的牧师听到了这首歌,他对齐勒笑了笑,士动对齐勒行了一个礼。
齐勒有些不知所措,他停止了歌唱,对牧师鞠了一躬就跑走了。
被打断莫名其妙的愉悦状态后,齐勒终于想起正事。
他开始寻找布莱克的踪影,一边寻找,齐勒一边想塞恩缇菲克为什么会叫这两个人。
齐勒回忆起他下意识从海特那里套的话:“……只有西斯顿和布莱克认出了塞恩缇菲克,么。”
管家西斯顿和侍卫长布莱克是维努斯大公的左膀右臂,在齐勒来大公府的第一天他就被告知这一点。
然而这两个人在大公府的存在感,其实还不如到处跑的海特。
如果让齐勒想起在大公府发现问题第一个该去问谁,他会选择海特而不是西斯顿。
而作为本该最贴近维努斯大公身边的布莱克,在维努斯大公的多次微服出访中,其实也没有展现多少存在感,其中固然有他的外貌招人眼球的缘故,但这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但不知是不是麾下能人众多,维努斯大公似乎总有她的“最优解”。
齐勒细细思索时总感觉维努斯大公很多时候明明可以带上两个得力手下,却一边用一个要管大公府事务一个要管府内安全的理由把最有用的双臂留在大公府,你看她都会把海妖带上战场却不带真正能发挥作用的两人呢。
来大公府只有这点时间的齐勒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其他人应该或多或少也会产生过吧,然而似乎没有一个人对此产生过质疑。
齐勒一开始以为这只是因为作为维努斯大公的“左膀右臂”,两人作为光下之影被维努斯大公夺去了存在感,所以他才会觉得奇怪,而其他人应该早就习惯了。
但海特的一番话启发了他。
也许,不是因为“左膀右臂”有多么有用,而是因为他们自一开始就存在,所以才没有人会觉得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