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放下了茶杯:“算了,毕竟我是偷偷来见你的,要是惊动了府里的人,反而得不偿失。”
此时,方思特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她却坐在椅子上,毫无危险已经逼近的观念,只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着雷维阿坦笑:“你今晚怎么了?看上去很奇怪哦。”
方思特:“也许是头还在痛吧。”
她眨了眨眼,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希尔罗没有把你治好吗?”
她拉着方思特的手,让他在她身边坐下。那只手比方思特的要小上一点,摸上去冰冰凉凉的十分柔软,但方思特不敢用力回握。
但好在很快她就把手从方思特掌心挣脱出,小心地捧着他的脑袋,找到了他被砸中的那块区域,轻轻按压。
“是哪里还在痛?这里?”
方思特轻轻摇头,她一连问了几处,方思特都回答不是。
她有些苦恼地蹙眉:“不应该啊。”
方思特此时已经打量她许久,这时才松开神经对她展露一个笑颜:“只是身体还有些不习惯罢。”
方思特轻轻握住她的双手,注视着她的眼睛:“谢谢你特地来看我……普莱尔。”
少女的发丝从她的肩膀垂落至胸前,她望着方思特,在他错眼不错的视线中,微笑着回应:“啊,几天没有听到雷维阿坦这么叫我,还有点想念呢。”
方思特无言,只是微笑。
真的是她。
是普莱尔.维努斯。
〖让他落入这个境地的罪魁祸首。〗
一旦确认了她的身份,明明完全痊愈的脑袋就开始难以言喻地疼痛起来,日记中记录的一幕幕格外形象地在他眼前浮现——
闯入他的房间,威胁他的秘密,给他制造了无数的麻烦,〖占有着希尔罗的大部分注意力〗,任性妄为地让他和她一起离府,最后……
那个本该砸在她头顶的危及生命的一棒,落在了方思特的脑袋上。
而此时,造成了一切的她却坐在他房间的椅子上,喝着女仆为他准备的茶水,毫无反省地来打扰他的好眠。
方思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虚假,刚才那瞬间的心动就好像是只存在于梦境中的青春期幻觉,待到梦醒,眼前的哪里是什么梦中情人,分明只是将他拖入难境的美丽恶魔。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过来?为什么要特地避开他人的视线?为什么非要让他在这个疲惫的夜晚再次头疼?
商人的血脉让方思特总是不可避免地思考许多,面对喜爱的人他可以无视对方身上的所有缺点,但面对潜在的敌人,他却会下意识地把对方的一切都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普莱尔坐在他的椅子上悠闲自得的模样看上去就像一个大摇大摆的侵略者,还是由愚蠢的他亲手放进来的。
忠心的女仆为他准备的茶水被她浅尝一口就弃如敝履地扔在一边。
她歪靠在椅子上,笑着望着他的模样,就好像是在对他如今的狼狈与迟钝嗤嗤发笑——这个愚蠢的人为她挡了一棒,在死门关前走了一遭——但她却只觉得眼前这一切好笑。
她似乎还在说这些什么,但方思特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
够了,放过他吧,好痛苦,明明身体已经痊愈,脑袋为什么还会这么痛呢,就好像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在他的头脑里化为刺刀,在毫不顾忌他的情况下拼命地厮杀着……
“雷维阿坦,”普莱尔也注意到了方思特的不对劲,“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哦?”
担心地伸出去的手却被毫不留情地拍开了,在昏暗空旷的房间里发出清脆的一声。
普莱尔顿了顿,低头望着出现在自己白皙手背上的一抹红痕,再抬起头的时候,原本安安静静地聆听着她的方思特眼圈发红,眼神发直地瞪着她,却又好像根本不是在看着她,而是在看着什么可怕的魔鬼。
就在这时,不知道对谁来说是天籁的敲门声响起。
咚。
咚。
咚。
方思特回过神,他根本不敢想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事,也不敢去看现在的普莱尔的神情,他就像被什么妖魔鬼怪追着跑一样扑向了门口。
像是意料之外又好似意料之中,站在门口的人是希尔罗。
他的怀中抱着一大束沾着夜露的玫瑰,露水几乎打湿单薄的衬衫显露出内在的肌理。他比方思特身量更高,光被他身躯遮挡,垂落而下的阴影把方思特笼罩在一片很适合入眠的黑暗中。希尔罗的眼睛是黑色的,就像夜晚的大海,里面似乎缓慢旋转着未知的漩涡。
看到希尔罗眼睛的那一刻,方思特脑海中一片空白,疼痛也好,烦恼也好,在那刹那消失的一干二净。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那双漩涡般的眼睛,只剩下了希尔罗的声音。
“抱歉,三更半夜还前来打扰。”希尔罗微微笑开,他没有对自己突然出现在方思特门口的事情多做解释,只是问,“我猜,普莱尔在你这里,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