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的身边就有侍从,但我没有养成差使他们的习惯——不如说,我不太想近距离看他们那张假面似的脸,这些小事我们兄弟之间互相递一下就能解决。
胖兄弟吃得尽兴,虽然这么说不太厚道,但我的确像是看到了埋在贮槽里吃食的小胖猪。他对面的一个瑞奇曼女孩正皱着眉瞪着我们,像是觉得这样的吃法侮辱了她的眼睛。
尽管知道对方是我有血缘关系的姐妹,但被这样美丽的年轻女孩瞪着时,我的耳朵还是忍不住红了。
我加大了拍胖兄弟背部的力度,也算给他提个醒:“兄弟,别吃得那么快,又不是饿死鬼(我开了一个不太适时的三教九流的玩笑),帮我递一下葡萄酒好吗?”
我发誓,我是完全没有恶意的。
所以当那胖兄弟小山般的身躯一顿,手里拿的鸡腿落到昂贵的地毯上,留下一个黏糊糊的印记,而他自己,则卡着脖子眼珠暴起满脸通红地从喉咙里嘶哑出气声,轰得一下砸在桌面上的时候,我完全懵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我身上,我惊惶地站起:“我什么都没做!”
而此时,那个胖兄弟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瑞奇曼少爷看着这里,指挥着身边的仆从去唤医生。
我手脚冰凉,看着那即将死去的胖兄弟,仿佛自己也要步入冥府。
就在这时,又是那眼熟的半精灵,如一条掠过的黑影,出现在胖兄弟背后,将他按在椅背上,捏住他的嘴巴查看:“并不是异物堵塞,但是里面肿大得厉害。”
“哎,所以,这,这是……”我大脑空白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发现这个半精灵并不是在对我说话。
熟悉的香味从我身后袭来——并不是瑞奇曼家族仆从们那浓厚的让人窒息的脂粉香气,那种若有若无的香味更像是从盛开的玫瑰,清晨的露水,繁盛的阳光下偶然感受到的一种让人能感到幸福的气息。
维努斯小姐在半精灵的注视中从我身后绕过来,她看了看胖兄弟的惨状,又看了看他桌上的食物:“食物有毒吗?”
因为胖兄弟食量大,从左右两边都讨了一点食物,所以当维努斯小姐的视线移到胖兄弟两边的座椅上时,坐在胖兄弟另一侧的青年也慌了:“我们怎么可能给食物下毒!那些东西都是他自己拿过去的!”
“不要那么害怕嘛,我也没有那么说。”维努斯小姐说,“但有些【毒药】是只会对特殊人群产生作用的,比如……”
维努斯小姐用桌上的叉子蘸了点胖兄弟刚才食用的派上的果酱——那是他从那个慌张的青年桌上要过来的,这个派只有他的桌上有,应该是特意交待仆从们做的家乡特产料理。
维努斯小姐看着那亮晶晶的甜蜜的果酱的色彩:“这个派,连我桌上都没有呢,这是什么做的果酱?”
青年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他的面色有些惨白:“我来自北地,这是我老家特产的一种树莓做成的稀有果酱……但我从小吃到大,从来没有像他那样过啊!”
“【毒莓】,一种只生产在北地的稀有树莓,酸甜比例平衡,是很有营养的水果。”瑞奇曼少爷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混乱中心,“曾经有个商人把它引入帝都,想靠这罕见又美味的水果大赚一笔……但他后来被送上了断头台。”
瑞奇曼少爷望着青年发白的脸:“因为有个贵族女孩在吃了这种树莓做的果酱之后,过敏死亡。”
“我……我不知道……”青年如失魂般说着,“在北地我们就叫它北地莓,没人说过那是毒莓,没人吃它吃出过问题来。”
半精灵的声音冰冷:“他已经死了。”
青年怔愣地看着那仰倒在椅子上的胖兄弟,看到那可怕痛苦的扭曲面相,他终于崩溃了:“那是他自己拿过去吃的!我又不知道他会过敏!怎么会有人连吃个树莓都会吃死!”
他流下了眼泪,仿佛能用这冲刷自己身上的冤屈,他恳求地看着瑞奇曼少爷:“这、这和我没关系的,对吧?”
但那在数十分钟前还亲昵地唤他兄弟的瑞奇曼少爷此刻已经换了副脸色,他看上去对青年颇为失望:“你的兄弟惨死在你面前,你的心里却没有一点悲伤吗?”
但瑞奇曼少爷还是心软的,他看着失魂落魄的北地青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遇到这种事,我知道你也很害怕,和医生一起去休息一下吧。”
于是,失魂落魄的北地青年就和那过敏死亡的胖兄弟一起,被赶来的医生带出了餐厅。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预感,不管是误食毒莓失去的胖兄弟,还是阴差阳错害死人的北地青年,都不会再回到这个餐桌上来了。这个看上去满满当当的长餐桌,一下子就空出了两个位置。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我站在原地,只觉得心跳声如雷鸣。瑞奇曼少爷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对着被卷入纠纷的我表示安慰,但我看着他近在咫尺张合的嘴巴,却完全没听到他说了些什么。
我的意识在飘浮,眼睛空茫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直到我看到让我惊恐的一幕,那维努斯小姐,竟然在注视着桌上那害死了一个人的派良久之后,伸手取了没被碰到的干净一块,像是要往嘴里塞。
胖兄弟过敏死去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我惊声尖叫:“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