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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阮冥笑得张狂且不可一世,好似这般的羞辱,看到殷九霄痛不欲生的样子是他一直以来的渴望。

林韫则站在阮冥的身旁,冷眼相看失魂落魄的殷九霄。

然后殷九霄疯了一般扑向了阮冥,只因阮冥不仅侮辱了自己,更侮辱了他的恩师阮正卿,但他的薄弱内力面对阮冥根本无用,只是被一脚踢开。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世间唯一对他好的人真的只有阮正卿。

除此之外,他人所怀皆是恶意。

“梦里我有了死志,阮冥又一直有意将你我分开,你却在我孤零零一人时再次出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无人倾诉,将这一切都告知于你,没想过你会相信,但你却什么都没说,当天晚上便带我离开了那里。我们逃了好几日,我被阮冥好心相待的那一个月,未曾过问过你身中之毒如何了,在逃亡的路上才知他们根本没解你的毒。你说阮冥以让你忠心于他,背弃于我为条件才肯给你解药,你不愿接受才中毒至今。”

“然后,我们的逃亡失败了。我记得那是在冬日,大雪纷飞,你中毒已深,又因困斗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地倒在雪地上对我说,主人不甘,属下不甘,我不甘。”

上辈子的最后,痛苦不堪、满心悔恨的那一刻,殷九霄还看到命若悬丝的黑衣男子哭了。

从来不动声色、表情冷硬的黑衣男子倒在地上,脸上沾着混战中留下的血痕,眉头紧皱,眉毛、眼睛和嘴巴都垮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男子那根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断了,第一次流露出这般生动又令人悲伤的的表情。

泪水一滴一滴地从那双渐渐失焦的浅棕色瞳孔中落下,与地上的白雪融为一体,如同融在了殷翊一潭死水的心里。

“暮秋啸,你怎么那么傻!”从来以和煦春风著称的歆黄鹄一扫温和,神情中是哀其不幸与怒其不争交杂,扫了一眼无能为力的殷翊,打横抱起暮秋啸,“殷翊与外人勾结杀入轮迴谷,使得门派中人死伤大半,他根本不配做谷主,又怎么有资格做你的主人?!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你都……”

暮秋啸全身是血,一口一口的血像是被挤压了出来,汩汩地往嘴边冒出。

黑衣早已染成暗红,男子明明已经无力,却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不甘,歪着头找寻找身后的殷翊,颤巍巍地伸长手好似为了抓住他,但先前的十一个字似乎花光了他的气力,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下一刻,男子睁着眼望着殷翊,手臂猝然垂落,再没了生息。

殷翊跌坐在地,失魂落魄地想爬向暮秋啸那边,挡在他身侧的人递出一抹寒光,倏然横在他的脖颈处。

狼狈不堪的殷翊缓缓抬头,看到了一张再也无儿时情谊的面孔,其上满是鄙夷,而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对他目露厌恶的一张张脸。

被所有人抛弃,再往前一步亦是死路的殷翊看了绝了生息的暮秋啸一眼。

恍惚间,凄哀一笑。

在这个漫天大雪的地方,头顶之上有一群雪鹀鼓动翅膀路过天空,到了春天,冰雪消融,又会有其他的鸟类回到这里。

而自己呢?

已无处可去亦无路可走。

瞬息之间,心念电转,寒刃依旧在颈侧,他一把抢了那人的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刎。

闭上眼的那一刹那,朦胧视界里,殷翊看到被他夺剑之人嘴角对他露出的耻笑。

这些种种不过是化成最后一句话,殷九霄埋首在嵇远寒颈边说:“最后我用阮冥的剑自刎,跟着你走了。”

嵇远寒察觉到脖颈处冰冰凉凉的。

主人哭了,并非因为梦中种种遭遇时委屈才哭,而是在说到梦里的他临死前的那十一个字才落下了泪。

明明只是一场梦,在他听来,主人描述的太过真实,真实到仿佛他也已经死过一次,让他更加难过的是主人痛苦的样子。

他想说什么,却听到殷九霄继续道:“再来梦便醒了,我发现自己没有死,还要在悬空寺写一张张秘籍口诀,过了几日,还真就见到了冒雨前来救我的你,我怎会再傻傻地待在悬空寺,最后选择了跟你一起走,也就有了现在坐在这里的你我。”

殷九霄将嵇远寒好似要融进身体一般的力度紧紧抱住:“你可能认为这是莫名其妙的一场梦,但对我而言不是。”

他用嵇远寒的衣襟抹了抹眼泪,等彻底平心静气后,才重新抬起头,眼眶红红,纤长睫毛沾泪,眸中却并无委屈,只剩下郑重。

“阿寒,那是上辈子软弱可欺、愚蠢无知如我应得的结局。这辈子再次睁开眼,从你来到悬空寺来救我的那一刻开始,你我的故事就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