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濛濛问:“这些年……他是不是很痛苦?”
“自然。明明无所不能,却又无能为力;明明不老不死,却偏执着地在等一个也许根本不会来的结果。十年、百年、千年地等,怎么不痛苦呢?”
陆濛濛吃不下去了,呆呆地望着碗里漂浮的杏鲍菇片,感觉眼泪下一秒就砸进碗里。她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寿命,须臾即逝,无论痛苦还是快乐,都会在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消逝无踪。所以才总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很精彩地活。但是他不一样。他无法选择忘却,因为有些伤口是永远无法愈合的。天命对他的惩罚,就在于让他数百万次地品尝自己的痛苦,反复回味萧祁润二十一年人生里所有的喜怒哀乐、惊惧悔恨,他不是活了一千年,而是同样索然乏味的日子,他迫不得已地重复了一千年。
“大叔你舍得让他走吗?”
“当然舍不得。”欧副官脱口而出,微顿,又道,“但如果大人能够因此感到解脱,我可以变得很舍得。”
因为这一切真的已经足够了。惩罚太久也太残忍,大人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多了。
陆濛濛用力揉着眼睛,想把里面的水汽全部揉开,好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难过。如果没有先生,她早在那个盛夏的雨夜离开了,是他的慷慨给了她后来那么多绚烂而璀璨的时光,虽然不算长久,却已美好到能够让她在看向他时,不由自主地感叹一声不枉此生。
她只是忽然觉得好可惜啊,往后那样多的春秋冬夏、山水风雪,都不能陪他一起去看了。
但,只要喜欢的人能觉得幸福,只要他还能拥有目睹这些美好的机会——那么,山川河海,明月清风,就都是她满怀欢喜的礼物。
(3)
陆濛濛站在萧先生门口,还没来得及敲,他像早已等在后面一般循声打开了门。四目相接,静默半晌,要说的话仿佛完全融在目光中,彼此之间不需要言语就能领会,意思毫无差错。
“对不起。”
连这三个字都是异口同声。
陆濛濛终于忍不住,含着眼泪扑进他怀里。萧先生整颗心都快化了,轻轻揉揉她的后脑勺,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嗓音哄她道:“不生气了,好不好?”
怀里的小家伙摇摇头表示不生气了,又怕他误会,赶紧再点点头表示好。萧先生失笑,在她额前的碎发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陆濛濛哽咽着,很突然地蹦来一句:“为了我活下来好不好?”
萧先生一愣,柔声答道:“我一直,都是为了你而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