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先生坐在茶寮中,透过袅袅升起的白烟望向对面紫衣鹤发的天神,陷入了巨大的迷惑当中。
首先,据他了解,神族虽不在意性别之分,但关于容戈,那该是位板上钉钉的男性神明。其次,即便他不在意性别,这容戈少说十万岁有余,虽说神族不老不死,但容貌总会根据心境有所变化,譬如,欧副官就是因为饱尝风雨冷暖而显现出一副中年男性的模样。
但现在,坐在他对面的那位天神,相当于人类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形苗条,皮肤如雪,颦笑中满是江南水乡般绵密的柔软,犹如琼枝一树,独立于天地之间,尽得星月之精华。
但只要一开口,从这亦男亦女的玉颜仙姿中,发出来的却是一副似乎万年没停过地摄入尼古丁的烟嗓,满满的老男人的沧桑感,道:“你前世就叫萧祁润,对吧?”
巨大的撕裂感让萧先生没忍住闭了闭眼,些许窒息地“嗯”了一声。
容戈笑了,削薄的唇瓣微微挑起,撩起万分妖娆。但还是那副糙老爷们儿的嗓音:“有意思。千年前,本该由我将神玺授予你,不巧那天我听戏去了,就把这事儿甩给了我的副官。今天一见,怎么感觉你身上少了很多东西?”
比方说神族爱惜如命的朱雀神符,比方说许多神族自带、却被他毫不惋惜地封印住的能力。这萧祁润倒真是有意思,凡胎肉体却偏生了一张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位天神的脸;得封正神却偏诅咒缠身;居于三符之位却丝毫不爱惜自己的神符,居然还拿来救人——救也罢了,还救了两次,两次竟还救了同一个人。因为封印住天眼之力,他对此全然不知:不知自己如何被天命玩弄,不知自己已连续数次与苦等千年的解咒人擦肩而过,不知自己生死存亡的命数早已注定,竟还和那个人类相恋,缔结了婚约,结下了此生都难以磨灭的羁绊。
真是精彩。金牌编剧都不敢这么写。
萧先生不再看他,转而注视着茶杯中缓缓舒展的绿叶:“我独居幻境中,用不着那些窥探人类隐私的能力。”看到的越多,听到的越多,对早已无能为力的自己而言,越是徒增烦恼。
“窥探隐私?”容戈嗤笑,“人心叵测,妖鬼奸诈,你舍弃天命赋予的能力,无异于自取灭亡。”
“灭亡?”萧先生冷笑,“求之不得。”
“哈哈哈,只怕它来了,你又不想要了。放在一旁,还要假装看不见。”
萧先生终是没忍住抬眸去看容戈,芙蓉秀脸,星眼如波,一副一无所知,却又让人感觉他无所不知的模样。萧先生知道他在说什么,道:“她手上的,不是开明神印。”
“自然不是。但是否能解开你的诅咒,还得试过才知。”
“明知不是,又何苦试它?”
“什么叫何苦?”
萧先生难得回答了一句废话:“我觉得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