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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的雨日,惊蛰,春雷化雨,万物更新。

春耕伊始,这是人间最希冀下雨的时节,也是钟山苍洱草经历漫长的冬藏之后破土而出,最佳的收采时节。苍洱草不是什么名贵草药,入药可治春藓,在钟山山峰附近与苔藓共生,带刺,有剧毒。

那日的萧先生不过依惯例出来巡察节气,白衣素裤,在雨幕中高林里任意踱步。听见草丛里的窸窣声时,他原本想立马遁离,却在闪身前就感受到那股属于人类的目光,不得已刹住神力,顺带收起遮雨的神术。他听到那个人心里此起彼伏的各种声音,挂念着家中父亲的藓病,揣测着他这个怪人的身份。他假装无事一般快步走着,以求尽快离开那人的视野。

不幸的是,那人竟然跟了上来。步履轻盈,该是个很瘦弱的女孩子。他走了一段发觉甩不掉,停下来想要试探她是否真的有意跟踪自己时,她三两步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踮起脚用伞遮住他头顶的雨,笑容很干净,鼻尖的朱砂痣衬出一种文弱的美感。她问:“你上山怎么不带伞?迷路了吗?”

萧先生不说话,准确而言,他几乎已经忘了要怎么和人说话。那女孩见他不答,也没追问,给他指了下山的路,又从包里摸了把小伞送他,再没说什么就走了。

这是他头一回被人类撞见,心中难免有些不安,急忙往结界附近赶。到山峰附近,他忽然听见一声惊恐却短促的尖叫,像是那个女孩的声音。顺着声音来处往前走了几步,他看到斜坡下摔在一大片苍洱草上的女孩,血液的红和苍洱草的青交缠成一片。

他本想袖手旁观,但转身之前瞥见她死死护住腹部的手,那是个尚未发芽,还未正式被家人知晓其存在的新生命。

一尸两命,殁于深山巨谷当中,实在过于残忍。春天是属于新生的季节,这个生命若能延续下去,约莫在来年初春面世,也一定能成为一个如春般明媚纯净的人。

于是,他心生恻隐。

周吟薇在山脚附近的凉亭醒来,雨还没停,一片雨雾当中寻不到人烟,原本的背包和雨伞都不见了,手边只有刚才送给一个英俊男人的小伞,还有一把绿茸茸的苍洱草。

她想起那个男人的脸,冷峻非凡,绝非池中之物。

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惊骇不已的她赶回家里想告诉丈夫这件怪事,但无论尝试什么方法,都没办法说出关于那个男人的只言片语,仿若被什么怪异的力量封印住了。

大概是神明的意思吧,她便闭口不提了。

她想起自己摔下山后剧痛的小腹,赶去医院检查,万幸孩子保住了。随着这个消息一同被发现的,还有她右手手腕上仿若刺青的符咒。拜托白萱追查无果,周吟薇直到最后都不知道这符咒究竟有何含义,不知道孩子生下的那一刻是否符咒便如烟消云散,但她唯一确定的是,那是一位至善的神明。

她的孩子,是带着神明的祝福,来到这世上的。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