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南城岗子的流民,衣不蔽体,食不饱腹,连一口薄粥都求而不得。而舅舅却仗着君王的宠爱,撕扯价值连城的吴陵缎取乐。
我轻声劝道:“别撕了……这些可都是银子。”
舅舅却笑道:“这有什么?我撕了一筐,还有下一筐呢!千金难买我欢喜!”
赵嘉宁扶一扶游龙戏凤的博鬓,含笑道:“鹤之不必说了,你舅舅喜欢,便由他去!”
狸奴最是体察君王之意,她令两个小宦娘拿了剪刀,在梅花枝前不停剪烂华美的锦缎,使之变为碎缕。这一声声泠泠裂音,仿佛是敲打在我心头。
待几捧吴陵缎皆被撕碎,舅舅这才展颜而笑,他这一笑,万般风流,怪道多年圣宠不衰。
赵嘉宁将舅舅拥入怀中:“如何?六郎不生朕的气了罢?”
舅舅却不言语,抬头吻一口陛下的耳垂儿。
赵嘉宁大为开怀:“皆说千金买一笑,当真不假!朕今日也算是千金换美人一笑了。”
眼前帝王与宠君正柔情蜜意,耳鬓厮磨,好一副梅花伉俪图。地位显赫的宦娘狸奴弓着身子立在不远处,她没有头发,五官丑陋,筋骨纠结,一眼望过去,我很难把她当做女人。分明烧毁的面孔上看不清表情,无端令人觉得,她的谦卑里面,包裹着狰狞的灵魂。
回府时,我因贪看沾惹月华的梅花,不肯坐轿,便肩披鹤氅,踏雪而行。鸦乌色的夜挥洒而下,冷月缠绕云丝,几枝瘦梅横斜,暗香疏影,寒寿分香。
我不舍得摘花,只以指尖轻触开在细雪里的瓣子,骤然想到“银烛秋光”写的话本子,不由低吟道:“踏雪而寻,秉烛而见,不见花叶,却见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