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初春的微弱阳光,破败的院墙后刚刚抽芽的垂柳,油菜花开在远处的山坡上,空气里有花的香味,男孩的眼睛还是藏在刘海下面,看她时有些微躲闪。

她记得孤儿院的二楼阳台,一群男孩女孩趴在栏杆上,居高临下地朝他们这里看着,里面有几个身影令她害怕,因为……他们就是把他丢进河里的人。

“妈妈,我们带小哥哥走,好吗?我们一起回锦城。”她脱口而出,请求妈妈。

可妈妈摇头,冷静理智,给孤儿院捐了物资,却不能带走任何一个孤儿。

“那……那舅舅家呢?小哥哥和我大哥一样大,他们会玩得很好的。妈妈……”十岁的她,那样不懂事,为难妈妈,只希望他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小璇,不可以。”妈妈还是摇头。

“妈妈……”她哭了,无人可以帮他,她只有十岁,只觉得不放心,想拽住他的手。

男孩的手修长,却并不白皙干净,有多处伤口,因此长了冻疮。她握他的手,他却抽开,藏在了背后,刘海下面的眼睛看着她,说了她和他相遇后第三句话:“我在这……挺好的。”

声音不大,也不好听,特别哑,好像从出生起,就没有人教过他怎么说话似的。

他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阳台栏杆上看热闹的家伙们,补充了一句:“朋友……闹着玩。”

已经不记得最后她是怎么离开的,哭了闹了求了,没有用,她还是被带走,他哑着嗓子说了那句道别的话:“好好长大……下次再见吧。”

他不挥手,也不追她的车,他就站在原地,眼睛藏在刘海下面,长了冻疮的手背在身后,灰色的旧衣服跟那些旧旧的院墙、生了锈的铁栅栏一起,成了谭璇记忆里抹不去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