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钱,那你在驿馆这里再休息一下,我和小张回船上去打个转,没什么事,大概两三小时应该也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告诉你去船坞怎么走便当——另外我争取把小许换过来!你就先在这里顶着,把接待工作做一做。”
“啊……这……行吧,那张主任您也尽快……”
“一定一定,一会如果到了饭点我们还没回来,你就别等了,自管自去吃饭,有事我们来叫你!”
按道理来说,这会儿正是献礼号船组最风光的时候,周围逢迎的各色人等,哪有不把他们捧起来吹的?如果换几个人的话,恐怕还要为留下来应酬的名额明争暗斗呢,但要不说搞技术的人都是实干派呢?不说钱芳英这个在人生最巅峰的时刻,还在东瞧西看,丝毫没被热闹感染,滋生出什么自豪感的怪胎,便连张主任、张组长这两张,还有肖大副,在最初的喜悦过后,都很快就对接连不断的应酬产生了厌倦之情。
四人好不容易从接连不断的寒暄中脱身,去澡堂子匆匆洗了个澡——都尚且没来得及好好享受羊城港这豪华得叫人大开眼界的澡堂子,并且研究一下留声机这稀罕东西,就又被人引回了旅舍,引见给形形色.色的‘重要人物’,一两个时辰的时间,顿时又在这毫无意义的寒暄中一晃而过,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空档,张主任便毫不犹豫地以权谋私,用身份压人,自告奋勇要回船查看情况,把钱芳英和肖大副留在旅馆里,让他们继续担当献礼号的门面。
肖大副是没有办法——他是船员代表,太多人都想知道献礼号的操纵体验和风帆船差别大不大了,他是不能走的,至于张组长,他们维修工是离不开他的,钱芳英则只能含泪吃了这个闷亏,这要不是张主任画了个饼,说会尽快把许佑华送来,她也得编造理由撂挑子了——比起这些毫无意义的应酬,她倒更想去找个图书资料室什么的,查找一下报纸、期刊,收集一些其余领域的工业发展信息,为觐见六姐做准备。
至于说身边的环境有多么的奢华新奇,她是没有太多心思去留意的,也就是这会儿离不开旅店,在会客间隙,百无聊赖,她这才在室内来回走动,同时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敲敲水管,又扒着电线开关直瞧,估摸着这些新鲜东西背后的工业含金量,“下水管都是铜制的吗?那这造价可不低啊!还有随时的冷热水……羊城港的天气,应该不需要做暖气吧?这样新式的高楼,固然有点登仙的感觉,可屋顶这样矮,天气热的时候准备怎么制冷呢?就现在这天气也得开窗户了,面向马路的这一面,有点吵啊,尽是马蹄声了,偶尔还有蒸汽拖拉机经过……呃,好不容易到了陆地,我还想住在安静的地方呢。”
像她这样不识趣的家伙,肯定不是主流,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别说住在旅舍里了,就是能出入其中,都叫人由不得挺起胸膛,满面自豪。钱芳英知道,她们占用的这两个房间大概是高规格接待的地方,献礼号不会全部船员都住在其中,大概也就只能占据两三个房间,她这一间隔壁就住的是武林纺织厂的干事。
这栋楼估计全都是自己人,隔壁楼则是洋番居住的外宾楼,街对面有一栋大楼是给敏朝准备的,土番楼也在对面,基本这四栋楼里的所有住客,可能也就只有钱芳英不满意于房间临街了,其余所有客人全都是惊呼声不断,没有一扇窗户前是没有人的——就光是看马路上过车过人,这些客人都能看个大半天的!
隔壁这会儿就传来了兴奋的嗡嗡声,大概是纺织厂其余没有住在这里的工人,跑过来见世面了,大家都认为,能住在这样的高楼里,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楼下的马路,简直就是千金不换的体验,他们能来看这一次热闹,就已经不算是白来羊城港一趟了!甚至可以写进族谱,作为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好好吹嘘哩!
光是一个景观,一个楼层,这就让人赞叹不尽了,再看这室内,更觉得处处都是奢华至极:别的不说,这里有陶瓷马桶、浴缸、淋浴器,冷热自来水龙头,就这已经让买活军的活死人都感到太过于奢侈了,尤其是在买地大浴场几乎绝迹的浴缸,在此地居然出现了,更让人有一种特权般的奢靡感受,虽然使用热水需要传唤侍者,但大家已经非常知足了。
再加上电灯和屋角的电扇,以及那张颇有特色的简约床榻——这张床的形制是较少见的,更像是榻,但又要比榻更宽大得多,甚至超过了常见的拔步床,四面没有丝毫围挡,铺盖下方垫的是一张乳胶的床垫,而不是常见的褥子。钱芳英尝试过了,比棉褥子要更有承托感,别看它不厚,但实在来说,躺卧在上头的感觉并不差,而且它和棉褥子比有个突出的优点,那就是比较吸汗透气,在羊城港这样炎热的天气中,要比棉褥子舒适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