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食人花

“嗯,”月烛溟沉沉地应了一声,“你想用他试探江瑾。”

对于月烛溟如此了解他,沈牧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不需要多余的话去沟通,他就能猜出他心中所想,沈牧亭喜欢这种感觉,就听月烛溟又道:“你猜测他是孖离北国的人吗?还跟应少安有关系?”

这下轮到沈牧亭诧异了,这种怀疑沈牧亭从未言出口,也是今日试探之后他才确定了八分,没想到月烛溟居然已经猜到了。

沈牧亭主动在月烛溟下颌印上一吻,忽略了月烛溟那一瞬的僵硬,道:“不错,不过是什么关系,这应该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江瑾不会与我们为敌。”

也不知道为什么,江瑾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沈牧亭是信的,非常信,这种感觉无法言明,可沈牧亭直觉江瑾是跟应少安有关的。

先不说他见到那些怪异东西的平淡反应,也因为,江瑾的眼神。

从第一次见江瑾,沈牧亭就在他眼中看见了一种死气的平静,表面装得再好,话说得多美,眼神就算能装片刻,也不可能一直能装得下去。

月烛溟叹了口气,语气缱绻地喊了一声:“阿亭”

换来的却是沈牧亭的主动一吻。

灯火间歇,帷幔轻落,室内旖旎。

隔壁。

江瑾回了房间,看着天际那轮残月,他知道沈牧亭对待弯月刀那个人是做给他看的,沈牧亭聪明,不可能猜不出来,所有的事稍稍联想一下,便能明白。

也因为沈牧亭太聪明,江瑾一切的伪装都成了虚无。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应少安啊应少安,你自诩猎人,可有想过,某一日也会从猎人成为别人的猎物?

江瑾嘴角勾着一抹轻笑,他做好了一切准备,这条路不论通向哪里,他都不会回头,他回太多次头了,屡次在岔道旁犹豫,这一次,他选择了一条最为未知的。

街道上的守备军正在搜查,却并没有打扰百姓,隔壁战王跟沈牧亭的房间不时传来阵阵轻响,江瑾轻轻勾着唇,轻声道:“又不是新婚了,何至于如此干柴烈火。”

说罢他关了窗,上了床,一夜好眠。

伏琴跟仇轩却是一夜未眠,处理了弯月刀那人的尸体之外,他们还要给晏十风还有林绯钰等人传信。

天光渐亮,伏琴跟仇轩才一身疲惫地回来,带回来的,还有被五花大绑的萧骁。

萧骁被绑得非常狼狈,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伏琴跟仇轩,结果这俩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一掌把他劈昏了。

“你去睡吧,我看着。”仇轩抱着刀坐在椅子上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萧骁,眉目沉沉。

伏琴也不客气,“那你看着点儿。”说完就上了床。

仇轩:……

他没说话,伏琴向来不太细心,睡觉姿势也不好,跟他睡一张床还会被踢。

直到日上三竿,沈牧亭跟月烛溟才起床。

方才起来,江瑾便端着脸盆叩响了门。

“怎么是你?伏琴呢?”沈牧亭看着推门而入的江瑾,轻轻拧了下眉。

“你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这种伺候人的事,我擅长。”江瑾回答得一本正经,亲自伺候沈牧亭更衣洗漱。

月烛溟:……

他接过江瑾手里的衣服,“我来。”

江瑾轻轻勾着唇,道:“伏琴跟仇轩今早把萧骁绑来了,公子可有什么指示?”

沈牧亭看了月烛溟一眼,月烛溟立即放下手里的怕面巾,“我去去就回。”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江瑾会把沈牧亭带坏,走得很是不放心。

看着月烛溟那眼神,沈牧亭就觉得月烛溟特别可爱,道:“我等你回来。”

月烛溟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江瑾很想打趣一下沈牧亭,却又觉得两人的关系不到那种地步,只能默默伺候着。

“江瑾……”

江瑾给沈牧亭束发的时候,沈牧亭透过铜镜看着站在他背后的江瑾,道:“应少安是你什么人?”

“公子当真慧眼。”江瑾没有抬眸,梳子轻轻梳着沈牧亭的发,他道:“你一定想过,我是孖离北国的人对不对?”

沈牧亭没有说话,他确实这样怀疑过,但是他跟应少安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江瑾轻轻笑道:“孖离北国有祭司,就会有祭品。”

身为祭品,下场都不太好。

而十三年前,江瑾十二岁,也是那一年,江家满门被灭,而他以祭品的身份被送往孖离北国边境,从那些押送他的人口中,他知道,押送他的人,居然是个才几岁的孩子……

“才几岁的方时非?”沈牧亭微微诧异了一下,就算在末日,几岁的孩子也能力有限,极少会有如此胆大的孩童。

“想不到吧。”江瑾嘴角的笑略显嘲讽,“我也没想到。”

他在冰层中躲了数日才回到盛宣,挨冻受饿都算不得什么,给他打击最大的还是整个江家都没了的消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等他回到江家大宅时,里面白骨累累。

到后来他才知道,不只是方时非,方时非背后还有一个月凛天。

他江家满门性命,不能让月凛天死的太安逸,他能力有限,只能步步为营,方时非造访牵丝坊时,江瑾有很多机会下手,而月凛天又离他太远,等他进得宫内,见着那样的月凛天,却又觉得不能让他死的太安逸。

他有很多次机会都能杀了月凛天,可他更想看到生不如死的月凛天,那才痛快。毫无疑问,月烛溟是月凛天的心头结,沈牧亭有办法让他满足自己的愿望,他已经烂成了这样,怎么死都无所谓,可他这条命,一定要留到看着月凛天凄惨的下场才会陨。

沈牧亭不懂他那些家恨,只是沉默着。

“好了!”江瑾放下梳子,看着铜镜中的沈牧亭,笑道:“公子,我怎么样都无所谓,重点是,我将你看做我的希望。”

沈牧亭闻言却笑了,“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江瑾没有言语,也没解释这个“希望”为何,只知道,跟着这两个人,总比他自己势单力薄什么都做不了的好。

月烛溟回来的时候,沈牧亭已经束好发,头上别着月烛溟送与他的那支玉簪,见他回来面上的笑轻轻浅浅,问道:“他信么?”

“信。”

月烛溟将京都的事都说与给了萧骁,萧骁除了不可置信之外,也对盛宣的未来很担忧。

但是这件事太过震惊,加之来接手芳雪城的人明面上都不是孖离北国的人,可萧骁有办法让所有芳雪城的守备军信。

盛宣是生养他们的国土,月凛天将他们守护的土地拱手让人,这让身为将士的他不可忍,也心寒。

江瑾出去了,沈牧亭看着月烛溟望着他的眼,道:“如此,芳雪城是不是就不用担忧了?”

月烛溟没有说话,前来接手的人都死了,时间一久,芳雪城的消息定然会传回宣临城,他们得加快速度。

月烛溟走过去揽住沈牧亭,沈牧亭却一直没有怨言,这让月烛溟心里很不是滋味,“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就隐居好不好?”

“王爷不想做这盛宣的皇帝?”沈牧亭挑眉看他,跟他归隐,盛宣谁来接手?

“盛宣的血脉并未断绝,没有我,还有其他人,而且,我无心皇位。”月烛溟此种想法,对于有野心的人而言定然是不求上进。

他能为盛宣抛头颅、洒热血,却也只是想人人都能安居乐业。

“王爷,你心有天下。”沈牧亭很直白地指出来。

“我为将,心有天下又何妨,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比起天下,我更想跟你一起。”宠着他,护着他,他不喜欢奔波的流亡,那么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就跟沈牧亭隐居,将这段时间的亏欠,悉数补给他。

沈牧亭笑了笑,没有说话。

谢州知死了,很快百姓们都知道了,月烛溟让萧骁安抚人心,另外兼任芳雪城州知。

没过几日,身在另一城的林绯钰便收到了来自月烛溟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密函,上书前来接手城镇之人的消息,明面上前来接手的人不是孖离北国人,却因为他们身边都有弯月刀的人,且腰佩葫芦或鼎,让他们一定要在各城州知惨遭毒手之前将来人截杀。不论用什么办法,一定好护好城中百姓免遭殃及。

林绯钰自然照办。

十城截杀从宣临城而来的宦官跟弯月刀的人,很是顺利。

芳雪城有萧骁坐镇,月烛溟带着沈牧亭等人迁至归燕城。

十座城池在三个月内收回九座,现今还剩方时镜那边没什么消息。

众人也不知道方时镜究竟有没有收到他们的来信,派方时镜去极北边疆,也是因为方时镜对那边部署比任何人都熟悉。

这三个月来,盛宣表面依旧如往日繁荣,暗中却已血染山河。

十城已经收复九城,唯剩极北边疆,林绯钰在这三个月内变得愈发沉稳内敛,晏十风倒是一如既往,好在他也不用披甲上阵,只需坐立于幕后布置便成。

三月后,八人将一切都安排妥当,齐齐到归燕城与月烛溟汇合,昨日才到归燕城。

这三个月来,沈牧亭也退去原先的懒散,月烛溟闲暇之余,会跟沈牧亭过招。

这一日,林绯钰跟晏十风还有江瑾、丰敏学、萧骁等人站在院子门口,看着花园里过招的两人,心里暗暗咂舌。

战王功夫众所周知,三年不曾站起来过他的功夫不减反增,最让众人诧异的,还是沈牧亭。

战王从小习武,单人比试从无一败,却屡次败给了沈牧亭。

沈牧亭手执月烛溟给他的三尺青锋,月烛溟则握着他自己的重剑,朝沈牧亭刺去的时候,总会被沈牧亭挡住。

沈牧亭看着对面的月烛溟,那双狐狸眼中尽是狡黠,顺势亲了一下月烛溟的剑身,食指轻轻拂过月烛溟的喉结。

月烛溟浑身一僵,沈牧亭顺势手肘直接击在他后背。

众人简直不忍直视。

伏琴跟仇轩蹲在花丛中,已经面无表情了。

自三月前他们离开了芳雪城来到归燕城便在这里安顿下来,归燕城在被月凛天让出的十城中心,哪边消息传来都不会走太多冤枉路,除了——极北边疆之地。

“王爷总吃这种亏,是不是不太好。”沈牧亭收了剑,瞄了一眼门口的众人,表情平静,言笑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