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殿的门被踹开时,夜幕已经垂了下来,连隐炼刚洗过澡,正坐在书桌前看折子,他长发未束,就那么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被烛光一照,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朦胧的温柔,但神色却是冷的。
他抬眼看见聂临风也只是很轻地点了一下头,随即又低头看他的折子了。
福瑞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聂临风的脸色,这是他第一次聂临风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恨,又不是恨。
明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有瞬间福瑞却好像认不出他来了,遍体生寒,声音都忍不住哆嗦:“见、见过王爷。”
聂临风没说话,只是摆摆手。
但福瑞却没动,有些担忧地看着连隐炼。
“你下去吧。”连隐炼合起折子,抬眼看向福瑞,温声道,“让其他人也都退下吧,今晚这不用你们伺候了。”
“可是……”福瑞犹豫地看向聂临风,他总觉得今晚的聂临风不大对头。
“没事,去吧。”连隐炼冲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以示安抚。
福瑞这才应了声“是”,朝外走去,在经过聂临风身旁时还是忍不住小声唤了一句“王爷”。
聂临风没有回答,福瑞只好退出去,带上了门。
“怎么了。”连隐炼声音依旧温和,看着聂临风的眼神中却无光波流转,好像原本的星星一下被云遮掩了。
聂临风走到连隐炼面前,直接将藏在袖中的东西甩在桌上,半句话也没说。
那份是连隐炼拟的诏书,盖了印,直接送到礼部去的,却没有生效,而是辗转到聂临风手里,只要他不点头,这顶天就是连隐炼的字帖罢了。
“有什么问题吗?”连隐炼抬起眼,看向聂临风,他已经很久没在聂临风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了,心里竟生了点可笑的怀念。
聂临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就是特地来这里跟我大眼瞪小眼的?”连隐炼笑着,看聂临风越发阴沉的脸色,最终还是垂下眸子,叹了口气,“难道你连我立后的事都要管?”
“你立男后,我就要管。”聂临风声音压得很低,他对着连隐炼的无尽耐心好像在今天忽然见底了,藏在袖中的手攥了又攥,才忍住没让自己做出不可理喻的事,“这份诏书不会发出去的,你若真想立后,后宫那么多人,还不够你挑?”
“可我就喜欢男人。”连隐炼道,“我就想立个男后。”
聂临风终于是没忍住,一掌拍在桌子,吼道:“连隐炼!你别太过分了!”
“到底是谁过分?!”连隐炼也被吼出脾气,抬高声音吼了回去,但话一出口,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就是喜欢聂临风,喜欢得不行,连他说句重话都听不得。
“我立不立后,立谁为后,跟你有什么关系?”连隐炼道,“你那么喜欢管,干脆我禅位给你,你想立谁就立谁!”
“跟我没关系?”聂临风沉了眸子,心里那把火烧得更旺了。
他甚至想连隐炼的话也许是对的,他坐了帝位,不管愿意与否,他的念念都是他的皇后。
“对,跟你没关系。”连隐炼道,“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
他的话就像一把刀,在聂临风心上狠狠剜了一块肉。
聂临风从来都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但没关系?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这件事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都唔……”
连隐炼话还没说完,聂临风忽然吻了上来,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按在他脑后,将他死死地禁锢在怀里。
“唔嗯……”连隐炼挣扎着推开聂临风,但聂临风的力气太大,无论他怎么挣扎,也只能堪堪退开半步,甚至没来得及趁那间隙呼吸一口,又被重新吻住了。
双唇被过重的力道含得发麻,呼吸间只剩下那股冰冷的味道,像是利刃一样割开嗅觉,割开即将混沌的大脑,将味道的主人满满当当地塞进去,彻底侵占,挤走纷杂的思绪。
那些思绪往下落,落到心里,又酸又涩,委屈得连隐炼眼睛更红了。
在他快要因为缺氧死掉的时候,聂临风终于放开他,但揽着他的手却收得越发地紧,靠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唤他。
“念念,念念。”聂临风的声音很轻,轻到听不出情绪,像是在难过,又像是在祈祷,“你只能是我的。”
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名字再一次再心上划了一刀,连隐炼甚至已经疼得麻木,只余下满满的不甘。
“我不是你的。”连隐炼道,“明天我就去找,找别的男人,跟他在一起。”
他话音一落,又迎来一个吻。
比之前的更米且暴,像是宣氵世和报复。
连隐炼却只感觉到快意,聂临风恨他了,就再也不会把他当成另一个了,不管好坏,他想要聂临风看到的是他。
是他。
但这种快意很快被恐慌所替代,察觉到伸进衣摆的手时他几乎半个人都被聂临风按在了桌上,奏折散了一地,墨砚打翻在地上泼出一片漆黑。
连隐炼撇过头不看他,眼里便只剩下那片漆黑,双唇紧咬着半点声音也不发出来,他在忍耐,也在赌气。
直到聂临风粗糙的指腹狠狠碾过最每攵感的地方,他才终于忍不住叫出第一声,后面的声音又被一个吻堵回了嗓子眼。
烛光中两人的身形曖昧交叠,粗重的口耑息响在耳边,连隐炼脑子几乎是空白的。他忘了自己说过要断,忘了自己说要聂临风恨他,只记得聂临风这个人,和他凿在心里不可磨灭的伤口,疼得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讨厌你!!”连隐炼红着眼睛,控诉的声音发哑,听上去歇斯底里。
但聂临风却是笑了,抱着他往床边走,声音温柔得像水,像他以往哄连隐炼的模样。
“但是我爱你。”聂临风道,“我爱你,念念。”
紧接着便是疾风暴雨。
若说爱是包容,那恨该是什么?
是雨水打碎花叶捣进泥里,是惊涛拍着尸体上岸,还是聂临风今晚的种种。
连隐炼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藏在心里某种未能宣之于口的感情砸成碎片,锋利地在他心上割出一道又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起初是不愿的,他不愿到这种时候也是一个替代品。
他求聂临风停下,哭着求他停下,不带任何情/色和曖昧,却只能迎来他更猛烈的进攻。
身体像被撕成两半,痛苦和欢愉皆到极致,甚至来不及难过,又因为一个吻沉溺了。
唇齿相交间带着一股铁锈一样的味道,明明该是冷的,意识模糊时他觉得聂临风的吻很温柔,像他在耳边轻轻说出“你是我的”时一样的温柔,随即温柔被打碎,又是一轮让他疯狂的进攻。
聂临风就像一个梦,半睡半醒。
有时是噩梦,有时是美梦,直到月西沉,一切归于寂静,连隐炼才想起来这是现实。
他的梦总是太短,短到他没有面对现实的心理准备。
“念念。”聂临风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梦魇低语,再次在连隐炼心上最痛的地方捅了一刀,“你是我的。”
还是杀了他吧,连隐炼想。
醒来时连隐炼目光中指剩下漫无边际的空茫,昨晚的一切就像一场末日的狂欢,他不觉得委屈,心里只有如何也止不住的难过,以及什么也不想面对的绝望。
聂临风在床边坐下时他只是看了一眼,便翻了个身不去理他。
“念念……”聂临风知道自己昨晚做得太过火了,这会心虚得很,“对不起。”
连隐炼没说话,他不想再跟聂临风计较那个称呼了。
见他不回,聂临风伸手过去轻轻抚上他的肩:“念念,是不是有哪里……”
他话没说完,连隐炼就缩了一下身子躲开他,用哑得几乎没声的嗓子跟他说了今天第一句话:“别碰我。”
聂临风手上一僵,瞬间被后悔淹得喘不过气,他宁愿连隐炼打他骂他甚至杀了他都好,他也不想连隐炼说……别碰他。
“王、王爷……”福瑞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他今早进屋看见两人同寝时还挺开心,但看到连隐炼的模样后,差点没吓晕过去,“不如先让陛下好好休息。”
聂临风沉默片刻,看连隐炼没有转回来的意思,只好妥协了:“你照顾好他。”
“老奴会的。”
聂临风又看了连隐炼一眼,这才起身离开延和殿。
殿内只剩下两人,连隐炼依旧不肯动,福瑞见状有些担忧:“陛下。”他喊完,见连隐炼依旧不动,“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老奴该死,昨晚不该留陛下一个人。”
连隐炼这才动了一下,很轻地摇摇头:“这是我跟他的事,与你无关。”
“可……”
“我没事。”连隐炼打断道,“让我休息会。”
“那……要找太医来吗?”
“不用了。”连隐炼说着又闭了眼,睡过去了。
昨晚聂临风疯归疯,到底是没伤着他,只是累,累得他不想动。
他这一觉睡到傍晚又被渴醒了,福瑞还守在一旁,看见他醒了,立刻凑了那张堆满担忧的脸上来。
“陛下。”福瑞小声道,“要吃点东西吗?”
“倒杯水。”连隐炼说着从床上坐起来,身上各处就疼得不行,他干脆又躺回去了。
“陛下……”福瑞倒了水过来,担忧得不行,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可怜得很。
连隐炼看他那样,忍不住笑了出来:“又不是你让人欺负,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老奴这是替陛下难受。”福瑞伺候着连隐炼喝水,嘴里还小声地给他说话,“这王爷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能……”
连隐炼垂下眸子,笑道:“这样也好,以后不会再深交了。”
福瑞看他笑,心里越发地难受:“难道真就算了?”
“那不然呢?”连隐炼抬眼看他,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平和,“难道我还能杀了他?”
“不是……”福瑞声音软了下来,神色越发难过,却不知道说什么。
难道说,他看得出皇上心里是有摄政王的?
又或者说,摄政王心里一直都是放着皇上的?
这件事,难道他们两人不知道吗?但事情到底是怎么闹到今天这一步的?
“要老奴说,都是那个占了陛下身子的人不好。”福瑞皱着眉,叹气道,“若不是这样,陛下又怎会同王爷离心,你们之前明明很好。”
连隐炼面色一僵,但是很快反应过来福瑞说的并不是自己,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只是有些不一样罢了,怎么就被占了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