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淡极了,但李白听得差点站不稳,只见红面具一下子绷起劲儿来,那股慢悠悠的迟缓全然不见,急惶惶往墙角缩了缩,缩不下去了就蹿下床面想往外跑,被杨剪拽住,领子兜头勒了脖子,咔嘣一声,大概是胳膊脱了臼。接着他又开始胡乱嚷嚷,如动物一般叫喊,比李白想的尖锐许多,杨剪却没事儿人似的把他托到神像跟前,摁上桌台,只听脑袋狠狠磕在铺了黄布的台面,有根蜡烛都震倒了,他两只手都被绞在腰后,膝盖一软,就这么用下巴挂在神台边缘,直挺挺跪倒在地。李白已经蹦到神像之下,站在他跟前,杨剪也没有耐心再用手去铐人,膝头顶他的背,踩实他的小腿,一把掀了他的面具。
格楞楞,漆成鬼脸的木雕滚落在地了。
露出的是一张全是青春痘的,孩子的脸。
第68章 九十九
李白问:“过去多少年了。”
杨剪说:“十一年。”
李白又问:“他为什么看起来还不到二十?”
“二十二了!”红面具——暂且叫他花袍子吧,把嗓子压低了大吼,可他的声音和语气却愈加暴露了他的稚气未脱。
杨剪的声音仍旧淡淡的,只是陈述事实:“所以当年他还是个小学生。”
李白怔然,盯住那张脸上的痘痕,眼睛一眨也不眨,他甚至上手去抠了抠,抠出了血也险些被花袍子狠咬一口,这才收回手来。
“原来不是他啊……”他顿了顿,一个“哥”字堵在喉头,“我们找错人了。”
杨剪匆匆看了他一眼,接着就立马转回花袍子身上,方才得拧开这人的下巴免得他真把李白的手指咬断一截,现在又得把人摁住踩稳了,别让他拼死扭动几下就从手下溜走,杨剪显得很忙碌。但也就是在那不到半秒的一瞥中,李白看到关切,好大,也好浓,没有任何克制抑或掩饰,源于一瞬间的冲动,也只在昏屋里发亮。
这样的眼神李白已经许久没有见过。
杨剪在担心他,是一种来不及修饰的本能反应,不是“貌似”,也不是“好像”,他终于看透了一回。可是担心什么?大概是怕他情绪崩溃,当场大哭出来吧。
可是李白连眉毛都没皱一下,笃,笃,他把自己撑到塑像前,抬头凝视,也听见杨剪问:“雕塑是从哪来的?”
果然连“神像”都不肯叫,果然是杨剪。
花袍子紧闭嘴巴不打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