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淼一向稳重,平日话也不多,其实虚妄和他交流也不算多,更谈不上有什么过深的交情,可自己回来的那日,一向不善表达的明淼激动的脸他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那是他第一次在明淼的脸上见到那样兴奋的表情。
还有沈博渊,这傻小子正满脸血污的与各路妖魔缠斗,嘴里还骂骂咧咧地不知在说些什么,但看那些妖魔的脸色估计是被气得不轻。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来的,不管今日池家战胜还是战败,都与他没有干系,没人会谴责他,但他还是来了,带着他自己的道义,平日里一句句“容哥妄哥”的真是没白叫,他爹没出面,他必定是背着他爹来的,就凭着一腔热血和行侠好义的心,这么凶险的战场,连自己回不回得去都不知道,却愣是不见他退缩一步。
下院众弟子瑟缩在结界内,满眼恐惧地瞥着战场,他们从未经受过战场的磨砺,冲出去时大概也不曾想到,一来就是如此凶险的场面,他们平日确实只求个安稳度日,说起来呢,也没什么伟大志向,但这也是种悠然的生活状态。尚阁的弟子努力上进,但大家在一起时气氛难免沉肃,虚妄虽努力,但也爱玩,他小一点儿时,那些山下孩子们喜欢玩的爬树摸鱼抓蛐蛐儿,全都是这些没有伟大志向的下院弟子陪他嬉戏着过来的,因为有他们,他从没缺过玩伴儿。
林叔正从结界内满脸忧虑地向外张望,还好,他没受很重的伤,不然他老人家真不一定能受得住。他总是一副慈爱的为父模样,或许对每个有父亲的人来说,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可对虚妄来说,他的存在着实非同一般。亲情本应该该是所有人出生后第一个接触感知到的情感,而虚妄无父无母的出生背景,其实本应该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是亲情,可他遇见了林叔。从一开始,亲情这块他就没空缺过,见面的第一次,林叔就“我们妄儿我们妄儿”的叫着把他抱回了下院,像无数对再寻常不过的父子一般,那时候他觉得林叔的肩膀很宽很厚实,尽管那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虚妄觉得,他们好像已经这样过了很久,仿佛他从未缺失过生来便有的那七八年的成长时光。
这一眼明明只有须臾,他脑海里却已闪过无数画面,这一眼明明只有须臾,每一幅画面却都清晰无比,仿佛在转瞬间,他已经把自己在这尘世的十几年走了一遭。
厮杀声轰然而至,美好画面倏然而消,再抬眼,满目皆是狼藉的战场以及精疲力尽的池家弟子。
可惜了,虚妄心想,还没来得及问他,很早以前到底是多早以前呢。
他费力转头,尽力凝神,在摧心剖肝的痛意中挣扎着捞过离他几步远的熏风,颤着手狠滑过扇尖,血流霎时顺着扇骨蜿蜒而下。
“你做什么?”风狸一瞪,“想死?”
虚妄不答,只自顾自继续往熏风上抹血。
“这招没用,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风狸轻蔑道,“你体质特殊,全身皆是天地灵气所化,灵力不随人灭,就算你死了,也可以从尸体上吸纳灵力,直到你形魂俱灭,虽然死了的灵力不如活着的,但也足够了,做这挣扎何必呢?”
虚妄终于抬眼,冷汗从他的睫毛上滴落,他明明是跪伏在风狸面前的,但他望向风狸眼神却是明晃晃的蔑视。
“你孤注一掷……就是赌,这次能吸纳了我灵力……然后天下无敌吧?”虚妄声音沙哑,咬着牙道,“呵……”他擦了一下嘴角的血,“邪术……不好练吧?废了这么多魔族人……这次不成功……下次想再来……难得很吧……”虚妄嗤笑一声,“你太小看我了……风狸,我断了你的念想!”
“什么意思?”
“我宁愿重归虚无……也不会……让你得到我的力量……”虚妄手指已从一端的扇子边骨尖处抹到了另一端边骨尖处,“如果……这个尘世对我来说是奢望……那么……就让我为守护它尽最后一点力量吧。”
虚妄指尖滑过熏风最后一点的瞬间,熏风霎时金光大盛,周边妖风忽起,他蹙眉闭眼忍着剧痛用尽力气凝神,片刻后,在愈盛的金光里,他猛然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