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忍耐一下

情报员有些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眼镜上破碎模糊的部分离开了视线,取而代之的是过近距离、也过分清晰的少女面容。

她逆着光,赭红的碎发与脸庞都被渡上了柔和的白光,竟有种难以言说的神圣感。

此时她没有再端着冷峻看不透的神情,纤细嫩白的指节拈着一架破碎的眼镜,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借我用一下它,好吗?”

卸下眼镜的坂口安吾少了平日的古板严谨,在光线的变化下他微微蹙眉,倾斜出几分脆弱感,如被雨水淋湿的苦竹,湿漉光滑的表面反透着温润的光泽。

啊……总是这样,用不容反抗的语气说出温柔的商量话语,仅仅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随时可以献出的事物,以此进行更深一层的支配。

这些就足够满足她吗?细微末节的关照,从哪里获得对应的代价呢?

他迷茫地抬眼,看着玛奇玛屈指把鬓角的碎发撩在耳后,缓缓地附身贴过来,带来一种叙述不清的、朦胧的暧昧感,清幽如一汪清泉。

她微微启唇,“安吾君,很久了吧,有时我避免把过多的目光放在你身上,毕竟‘信任’这类维系人类族群的缥缈存在是经不起推敲的,让我摸不到边界。”

她说着冰冷的话,闲置的手指却很轻地从他笔挺的鼻梁中端轻轻下滑,指腹被没有温度的金属装置反压得泛白。

感受着鼻尖隔着冰凉金属传来的细微压迫感,力度像一条轨迹未明的游鱼摆尾拍过岸,激起圈圈水纹,让人捉摸不透。坂口安吾突然不想与她对视,徒劳地垂眼。

看到他别开眼的动作,玛奇玛语气听起来暖了一些,如来自长姐母亲的责备,又带着无可奈何的包容,“可是你总是做出吸引我关注的事情。”

如果是一般人听到身份尊贵的美少女mafia干部对他投以不一般目光的话语,恐怕会开心得说不出话来,但年轻的首席情报员明白,她的目光掠来时带来更多的是捉摸不透的心惊。

mafia高层内很少人知道,特殊观察与制约部的委托特权是她独身一人前去东京谈判赢得的,东京高层对她表现出的亲和力几乎是“信任”的状态。

当初在异能特务课任职时,这位扎着麻花辫看起来适才大学毕业的小姑娘抱着一沓公文书,从内务省的办公大楼走廊上歪着头看着窗外的雪景。

比起危险程度高、工作难度大的异能特务课,或许她在隔壁的司法机关局任职比较好。

大楼后的白桦林丛身姿笔挺,色调灰白,从窗棂斜斜射来的白光与散雪辉映,与她此刻逆光站在密室里的身影短暂重叠。

彼时,年轻的干事友好地询问她的职务和工位,猜测可能她是新来的搜查员,直到获得她意味不明的浅浅笑容,才知道她是上层特派给横滨的新任参事官。

坂口安吾与恶贯满盈的暴徒打过交道,调查过特级危险异能者的追捕秘务,但第一次在这个偏头背手、看起来不谙世事的赭发上司面前不知所措。

不过很快他就付出了沉痛的代价,甚至差点彻底永眠在了横滨凛寒的冬夜,也对这位姝丽的、甚至连人类都不是的美少女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可以一笔带过的惊险回忆在她不容质疑又可悲的能力面前是那么不起眼。

本以为能够因为特殊的任务跳槽到横滨的港口黑手党,远离更深层次的危险,没想到埋头苦干、小心谨慎工作没几年,转头又遇到了这位久别重逢的“老上司”。

视线里少女指尖上圈着的猫猫创口贴又像是嘲笑他的逃避一般,明明和她干部身份是那样的违和反差,却昭然若揭地倾斜出恩赐一般的狂戾。

玛奇玛的声音清冽,悦耳动听,宽恕一般将他从被回忆河流泡得皴破发皱的思绪拉回:“这件事我不会再追究,也不会插手。”

坂口安吾眼里情绪晦朔不明,他不想去推敲眼前上司的心思,但又避免不了被她若有若无的掌控牵着走,一种无奈的、近乎要崩溃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在说这些的意图是什么呢,近乎自导自演给观察员看的戏码,又有几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