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之来接他的妻子回家。
他只身一人,骑着汗血宝马,将晚霞余晖踩在脚下。身后长巷里薄霜凝结,马蹄慢悠悠踏在碎冰上,发出清脆声响。
顾锦之耐心地等在府外,没有进去。
他知道燕家兄妹俩此时难分难舍,他若是进去了,反倒让两人不自在,不如在外等阿树自己出来。
阿树一直都很懂事聪明,她会明白他的意思。
顾锦之忍不住想,若他再大度宽容一些,多给她一些自由,阿树会不会再次喜欢上他?
暖阁内。
燕朝桓为阿树整理衣饰斗篷,添好手炉中的炭火后,将她送出了府门。
阿树恋恋不舍的告别,眼神黏在哥哥脸上,分毫不愿离开。这一次是轮到她希望,从正厅到府门的路更够再长一些,可以让她和哥哥更多相处一会儿。
一段路终将有尽头。
年少时亲密无间的兄妹,也终有一日会分离。
阿树收拾好表情,提着厚重的裙子,跨出门槛。
抬眼见顾锦之只骑了一匹马,有些诧异。
顾锦之翻身下马,向阿树伸出手:“你来轩辕国这么久,还没仔细看过北方夜色。今夜恰逢月圆,月光明亮澄澈,我想带你去城外看看。”
阿树其实兴致不高,但转念一想,回府后和顾锦之两人在房中更显日子煎熬,便点了点头,将手放进他的掌心,由他牵着抱上高大的马匹。
阿树问:“这马叫什么名字?”
顾锦之环抱住身前女孩,她身量较小,窝在怀里卡的严丝合缝,软乎乎的一小团。
牵住缰绳,轻轻一动。
他笑意清浅,声音淡淡地,带着笑意道:“不如阿树给他起个名字?”
“他原本没有名字吗?”
阿树耳朵很敏感,顾锦之说话时呼出温热的气息,轻轻吹拂在她耳垂处,有些细细密密的痒意。她缩了缩脖子,低头避开,抚摸马匹油光水滑的皮毛。
“他的名字应该由主人来取。”
顾锦之的注意力一直在阿树身上,自然能发现阿树的不自在。见女孩耳根一片通红,便知道她是害羞了,就更故意凑近了些,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他骑术精湛,坐姿懒洋洋地,也不妨碍他控住缰绳。
阿树有些畏惧骑马,尤其汗血宝马身高马大,她坐在马背上离地甚远,怕一个不稳摔倒下马。她背脊僵直,坐姿端正,压根没注意到顾锦之的小动作。手指抓着汗血宝马脖子处茂密的鬃毛,粗硬的毛发摩擦着指间有些疼。
骑了一会,并没有什么惊险情况。
阿树逐渐放松下来,亲昵地揉了揉身下的宝马。
大昭国鲜少有纯种的汗血宝马,几位皇子公主中,也只有燕朝桓拥有一匹。阿树不太会骑马,就没让昭阳帝再大费周章去为她饲养一匹宝马,显得太过兴师动众。
眼下她也有了汗血宝马,哪怕她还是学不会如何骑马,光让侍卫牵着在马场上四处转转,也非常有趣。
想着想着,阿树全然将自己身体虚弱的事实抛在了脑后。她甚至喜滋滋地开始畅想,她一身漂亮骑装,骑在高高的马背上,意气风发,英姿飒爽。
“那就叫乌寒切吧。”
阿树很容易为生活中的小事感到欣喜,也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情绪。她侧头对顾锦之灿烂一笑,眉眼弯弯如月钩:“我以前养过一匹马,叫安安。《说文解字》里,乌寒切是安的注音,我想给他取这个名字。”
“好名字。”顾锦之夸她。
阿树脸一热,羞恼地瞪了他一眼:“你明明知道,我读书作诗都不太行。”
她从小就庆幸,自己是生在天家的公主,金尊玉贵,不需要像普通官家子女那般苦读诗书,练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一身好本领,在京城博得才女的好名声,为未来嫁人打基础。
诗词歌赋她是真的做不来,弹琴她也只能做到形似神不似。但若哪天京城贵女圈子里举办个讲故事大赛,她必能摘得桂冠。
在这一点上,她能毫不谦虚的自夸,京城东市街头巷尾贩卖的话本,她每个故事都能如数家珍,讲起故事来头头是道。要她复述话本志异里的故事,那真是手到擒来。
然而,从来都没有人愿意举办这样的比赛,就连燕朝桓都嘲笑她。
见女孩羞怒脸红,顾锦之哑然失笑。紧了紧环抱她的双手,慢悠悠骑着马,挑着干净静谧的小巷子走。
他很享受此刻和阿树闲聊的时光,不希望有旁人打扰。
仿佛岁月悠悠流淌,一直白头到老。
但阿树并不如他所愿。
她问道:“我哥哥什么时候可以走?”
顾锦之笑意微敛,停了一瞬才回道:“这几日恐有暴风雪,待天气好些,我会派人送哥哥到大昭边境。”
“哦。”阿树呐呐应了声。
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破坏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