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的临海神君此刻拖着肿胀的魂体,面色青白,看上去也就两三岁小孩儿的样子。他的神识应该还没有归位,因为那多喝了一晚的孟婆汤而看起来呆呆愣愣的。发现是一黑一白的鬼差也不想着逃跑,就这么顶着一头的枯枝落叶和脖子上的绳套,自己找了一个小角落坐了下来。
谢必安和范无咎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样也好,还省心。
看来当初多给他灌汤是明智的决定。
找到魂魄,自然还得处理肉身。谢必安这里还有着一大群鬼魂等他登基入伞,因此到了夜里,范无咎主动入魂。他没权限进皇帝的梦里,就只能去了这一世临海神君母亲的梦里。他身形臃肿,一身黑衣,配上一身横肉,看上去颇为凶神恶煞,倒是让那个妃子瞬间吓醒,忙不迭地叫了仆从直奔御花园的荒井,把临海神君泡烂了的身体捞了出来。
那妃子此刻疯疯癫癫的,衣衫不整的哭倒在御花园里,一边嘴里骂着梦里厉鬼害了自己的孩子,一边又在说自己对不起皇帝和孩子,倒是让在一边等着收摊的谢必安看了一场好戏。
“不过是入个梦提醒,怎么我听那人骂得到好像是你吃了临海神君一样。”在临海神君这一世的葬礼上,谢必安摸着下巴问道。
范无咎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光如刀,加上此刻他还没有吐鬼,自然看上去虎背熊腰,凶神恶煞。
谢必安明白自己多话了,遂不再多言。只是在带着临海神君魂魄回地府前,对着范无咎安慰道:“没事,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范无咎的眼神更冷了。
会地府的路和来时不同,黄泉与洛川的交界点无时不刻不在变化。过了这人间的一月,回去的路已经自己挪动到了都城外,倒也省了他们赶路的功夫。
此时人间冬日已到末尾,郊外隐约可见嫩绿色的新芽。黑白无常带着一串鬼走到了郊外的长亭,躲着日光,顺便也稍作休整。
谢必安在一边清点鬼魂数目,一个个按品种分类放好。他干活间隙偶尔会看看范无咎,发现他在亭子底下发呆。
明明吃多了变得人高马大的,谢必安此刻却分明感受到了范无咎如同飘渺的浮萍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怎么了?”他快步走去,拍了拍范无咎的肩膀。
范无咎转过身来,眼睛在看到谢必安的那一刻才流露出依赖的神色,人也好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看起来踏实了几分:“这里……挺熟悉的。”
熟悉吗?谢必安想,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发现这里与其他用于计算路程的长亭一样,只是它位于山脚下,到了冬日里,从亭子向山上望去,恰好能够看见冬末春初第一捧开放的迎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