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置信地冲到虞煜身边,一把扯过他面前纸张,又重新颓然扔回原处——
三个灵纹依次排列开来,线条粗细偶有不均,比不上她书写的圆润优美,可以看出是初学者水平,灵力输出并不稳定,可灵纹的确完完整整,且得到了擂台认定。
比赛比的是速度,不是谁书写的灵纹效果更强。
“他总共耗时多久?”
“——说啊!”
这次不止肩膀,江灵羽连根头发丝儿都在发抖,她像个疯子般扭头朝台下怒吼!
“三……三分钟不到,中途还失误了一次,换了张纸。”台下有个弱弱声音回答了江灵羽问题。
“不好意思,我之前学过多年画画。”虞煜腼腆一笑,以此为借口语焉不详地解释,“与画灵纹相比,诀窍有许多类似之处。”
“不,我不相信!一定是你又在耍些阴谋诡计,我苦心学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输给你?”
江灵羽宛如魔怔,嘴里喃喃着再次从腰间抽出软剑:“还有第三局,再来!”
凭空划出一道弧形剑光,软剑脱手扑出,裹挟加速术法刺向虞煜,眼见他躲闪不及,即将血溅三尺!
这时虞煜面前绘有灵纹的纸张骤然发光,灵力自形成完整循环的灵纹处喷薄而出,形成一簇簇灿烂夺目的镂空花朵!
花朵聚成花盾,笼罩住虞煜全身,直接与飞来流光相撞。
拥有“灵”字加持,大面积盛开的花盾与软剑僵持不下,半空中绽放出烟花般灿烂盛大景象,巨大轰鸣声震得在场所有人统统头晕脑胀!
直到双方灵力都被消耗殆尽,花朵组成的硕大盾牌消失,化作流光的飞剑跌落在地,二者两败俱伤。
江灵羽箭步上前,拾起剑柄,还想朝前挥出第二剑,眉心却突发刺痛。
气温不知不觉下降,寒冷笼罩住她周身,危险第六感在拼命发出预警!
“够了,停下吧。”江灵衣终于面色大变,骤然自高位起身。
经过此番比斗,虞煜无疑展露出他具备的恐怖天赋,尤其是在灵纹一道。
江灵衣自己就是受益者,她知道——在江家,一个天才究竟能拥有多么大的特权!
听到江灵衣熟悉声音,江灵羽眼中强忍已久的泪水终于潸然落下,她哭着跳下擂台,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径直跑向比斗场出口。
趁所有人目光都被丧家之犬般一路逃离的粉衣少女所吸引,虞煜悄无声息靠近桌面,从灵纹已经失效的月岩纸下抽出另一张“第一次写废了的灵纹纸”,塞入贴身衣物。
上面只写有两个字符,“花盾”。
——却是《灵咒》内的古灵纹。
江灵风搬来的救兵姗姗来迟,恰好将闷头崩溃不已的江灵羽堵在出口。
性格古板的江才良吹胡子瞪眼,注视着这场由家族同辈内讧造成的闹剧。
小辈们自请在擂台参与比斗,他无法插手,可在比赛结束以后,江灵羽还对同族人出于落败愤怒痛下杀手,这就是江才良要管的分内之事了。
被宠得无法无天,简直荒唐!
“将人带走。”他沉下脸,对跟随身后的戒律管事厉声吩咐。
江灵羽失魂落魄随管事离开。
不知何时,代表江灵鼎化身的纸灵鸟也悄然隐于人群中,扑闪着翅膀,口衔首席令牌离开此处混乱之地。
接下来几天里。
岛南面建筑群像是陷入了一场严肃的大清洗运动,寒冬来临,无人逃脱。
虞煜、江灵衣、江灵鼎被罚禁足半个月,旁观者被罚禁足一星期,江灵羽被带往宗族戒律堂,接受族法惩罚,江灵元也被紧急送往岛北面接受救治,以及进一步观察。
紧接着有消息传来,说岛上潜入了危险的不速之客,告诫家族子弟发现异常要及时报告,在十年一度招魂仪式召开前,戒律堂会持续安排人手在岛上每日巡逻,搜寻不知名厉鬼踪迹。
外界乱象频发,一阵人仰马翻。
身为罪魁祸首之一的虞煜,却在禁足期内生活得格外自在安宁。
他窝在房间内,继续学习鱼形玉佩内《灵咒》秘法,闲暇时,给柯子夜写封短信,偶尔画上一幅微型肖像画。
信件每次写完都会被及时销毁,面对画卷,虞煜深思良久,终究舍不得让酷烈火舌舐吻画中人五官冷峻,眼神却异样柔和的容颜。
画卷得以保留在书架最顶部,拥有一席隐秘之地。
充实而平静的时光流逝而去,如书页飞速翻过新篇章,几乎让虞煜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上辈子最后在医院常驻的养老时光。
他最近一次产生情绪波动,是得知江家人在搜寻偷偷潜入岛上的神秘鬼魂。
虞煜忍不住想到鬼面的存在。
对江灵元当时症状,现在回过头来细想,他若有所思,身处严寒,和阴差当初靠近他时所伴随异状大同小异,莫非当时鬼面也在亭台外?
许是跟在他身后,为了帮他……
虞煜扯出脖颈上挂着的玉佩,陷入思索。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情,即便有,也不会达到令人几次三番出手相救,他思前想后,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何要帮自己。
对一个似乎无欲无求的强大厉鬼,虞煜心中本该升起忌惮,但……或许是与他曾接连做过怪梦有关,面对鬼面,恐惧每每莫名转化成难以用言语的混乱心情,复杂又微妙,甚至升起几分感同身受的同情。
在梦前期,他是曾因溺水而陷入挣扎的虞煜。
来到怪梦后期,他本人意识渐渐脱离身躯,变成第一视角与上帝视角双重存在的奇妙状态,这样的感觉,类似于是他随系统穿越时空时所体会到的失重与悬浮感,觉察不到肢体存在,唯有意识永存。
最后一次怪梦,清醒过来的虞煜其实意识到。
这是鬼面的梦。
——他的梦,与阴差的梦,不知出于何种缘由联系在了一起。
在梦中,鬼面没有戴面具,他清醒得太快,没能看清楚鬼面真正相貌。
梦醒后的残余之感,只有心口处空荡不已——空荡的不是虞煜,实际另有其人。
原来地府的阴差也会做梦,梦里的灵魂如此孤独。
他骤然叹口气。
念及一直在帮他的鬼面,虞煜并不希望他出事,他试图找到阴差踪迹,劝他早日离开洲心岛,却又了过无痕。
在岛上紧张的高压搜捕氛围下,他总不能傻乎乎走出去,对着空气沿途大喊阴差代称,虞煜甚至连阴差真名都不知道,难道对着喊他擅自给人家取的外号?
“也许需要等到下雨天……”此前阴差每次出现,几乎都是在下雨天。
如果是被困在岛上无法离开,虞煜心道,或许他能够帮上对方,也算还上阴差前几次出手相救恩情。
直到等到禁闭期结束,虞煜也没有等到再一次阴雨天气。
半个月之后。
久未出现的江灵风再次到来拜访虞煜,与上次拜访相比,恍若隔世。
虞煜对江灵风的来意其实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他令纸仆带人在外室就坐,自己则俯身将书案上摊开画卷收起,堆在一旁。
他透过打开窗户,看见晴朗无风的凉爽天气,不免自语道:“世上事真是奇妙,想要再见一面时,始终找不到人,不知他有没有被江家人发现……难不成是在刻意躲我?”
喃喃一句,虞煜忽觉很有自作多情之疑,哂然一笑,转身往外室走去。
离开前,房间内似乎传出几声异响。
虞煜在门槛前止住脚步,回过身,疑惑地在房间内左右扫视片刻,房间内空荡荡,一览无余。
不……
瞄到书架旁露出一角红绸,虞煜忽然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背过身继续跨过门槛。
大约二十来分钟后,虞煜同江灵风结束交谈。
待虞煜从外室走进来,对着空荡荡室内,他深呼吸一下,轻声道:“接下来我会离开一段时间,你不要再跟着我,万一会被江家人发现,对你不利。”
没有回应。
“我想,你一直隐藏住自己的身形,从未摘下面具,应当是地府有什么规矩在约束你,不能在常人面前现身吧。”
抖去手臂上凸起的鸡皮疙瘩,感受着房间内温度逐渐下降,虞煜无奈摇摇头,伏在书案上,又开始写起什么。
这次,他依旧将信纸折成四四方方小叠,却没有顺手丢入桌脚下的火盆焚烧。
第二天,来接虞煜离开的人到了。
虞煜随江灵风一行人离开,前往岛北面后,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再次平地卷起一股阴风。
阴差盯住书架最里面的暗屉处,突然抬起黑袍,从袖里幻化出手,拉开抽屉,指尖伸向高高堆起的画卷。
随手抽出一幅卷轴,展开画面,露出内里身着西服的英俊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