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煜终究还是没能当日领证。
除了环境限制没上本垒,大约是什么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尝试了一遍……
等两人重新衣冠楚楚地从公司大楼走出来,傍晚霞光烧红天际一片又一片,艳色恰似衣领下掩藏的星星点点。
走过街道去往附近常去的餐厅,虞煜时不时扭过脸和柯子夜小声地交谈,脸上带着轻松自在的笑。
直到即将迈过巷口前,他蓦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柯子夜问。
虞煜扭头往光线不大好的巷口里张望,犹豫片刻,回答道:“我好像见着个熟人……你也认识,但我不太确定。”
“是谁?”柯子夜继续追问,他被吊起好奇心。
“是……”
虞煜没来得及说出口,一个人影已经从巷子里躲藏的位置走出来,在他们身前缓缓止步。
“是我。”面容已显老态的慕婉拘束地缩起脚,并拢站在一小块角落。
她抬起手,尾指将没梳好的花白鬓发往耳后勾,对忽如其来的寂静很是尴尬。
“是你。”
柯子夜在她手指缠绕的绷带上停留两眼,声音平静而冷淡:“我每月都有按时给你打钱。”
“我不是来找你要钱。”慕婉低下头,轻声道,“我能不能,去看看他的墓?”
“我在电视上看到了福利院的新闻,不小心碎了酒瓶,手是被碎片割的,没多大事……”
见虞煜也在看她手上的白色绷带,慕婉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嘴里絮絮叨叨解释:“小玉,你帮我求求他,就这一次……我去过墓园,管理员说未经允许不让进去……”
虞煜没说话,与柯子夜对视一眼。
夕阳照映在墓前摇曳的百合花,风呜呜吹过,带走寂静与死亡。
“离天黑还有半个小时。”替慕婉放下花束的柯子夜旋身离开,打算向虞煜走去。
“开福利院,其实是我曾经的梦想才对。”慕婉的话让他停下脚步。
她凝视着冰冷死寂的墓碑,手指绞住衣角:“仇恨与不甘心,几乎让我忘记当年的自己。我很抱歉,很抱歉让你带着不幸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是个满腔怨愤却只知道发泄在你身上的糟糕母亲……”
“我没兴趣听你的道歉和自我感动。”柯子夜打断慕婉。
他本想说他半年前曾经受过伤,却没听慕婉询问一句,他还想冷笑着嘲讽慕婉仍旧沉溺在酒精里浑浑噩噩麻痹自己,不知要到何时。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好吧,我只问一句,你喜欢他吗?”慕婉问。
柯子夜顺着她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眺望风景的虞煜,哪怕只见到侧脸,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开来:“我爱他。”
慕婉注视着男人陡然柔和的眉眼,与记忆中似乎相像,实际上却又处处不同的神情,眼眶里不知为何酸涩起来。
“那就不要轻易抛下他。”她郑重道,“也不要让他放开你的手。”
“以后你就当作你的母亲和父亲一起死了吧,不必再给我打钱,我会继续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但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眼前。”
“过往对我来说太累了,实在太累了,这大半辈子犹如一场梦,里头全是镜花水月……我想忘记一切。”
——想忘记的一切里,包括柯子夜。
柯子夜听明白了话语未尽的潜台词,他凝望着慕婉渐渐爬上皱纹的脸,短促地轻笑一声。
“我知道了。”他道。
随后转身离去。
风吹拂过身侧,带来含糊不清的结束语,“祝你……未来有个幸福美满的人生……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