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114章

破法者 疯疯疯疯兔 3275 字 2024-01-03

林雨行坐在镜子前,他刚刚和贤人吵了一架。

他们很久没有吵架了。

他发了很大的脾气,因此牵动满身伤口,痛得让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双杏眼望着镜中,镜中的人也在回望,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一半的侧脸,露出的半张脸仍然是明亮动人的,即使嘴角还挂着血迹,眼中还有未散的怒意。

两个小时前,他安排让贤人、王没、莫娜先行,他断后,贤人却阳奉阴违地从镜子前折了回来,说要和他一起走。

他就生气了,贤人明明知道他的意思——他们三个都是不会被镜中界困住的人,恶龙已经找到了蛋,蛇公主有了老公,贤人……贤人从小到大都没有特别渴望的事,也没有太多遗憾,唯一的渴望……在毒誓之庭他已经疯狂地满足了贤人这些天的想念,就算他不那么做,贤人也不会被困住,因为贤人是个向前看的人。

林雨行觉得哪怕自己死了,贤人也是个很快就能走出去的人,还会高高兴兴地在游戏里建个名叫王八蛋的角色,用阴阳术作弊给他买商城所有的皮肤。

这不代表着贤人不爱他,爱也不是非要流露于悲伤。

贤人是个不会被打倒的前行者,那么坚定那么张扬,这是他最喜欢贤人的地方。

所以他希望贤人他们三个先去第九层等他,那是最接近太阳尖顶的最后一层,必定是最难的,一龙一蛇不靠谱,贤人镇场他才放心,至于他自己……他其实没什么把握自己能走出镜中界。

紧迫的时间里,他不想作为拖后腿的存在,他们出了月夜沙海之后就再也没有休息过,他很好地掩住了所有的疲惫,甚至成为队伍里最精神的一个,他咬着牙凭着意志强撑了一路,在仿佛专门为了针对他设计的镜中界面前,他必须做出最优的策略。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讲什么情义。

说来可笑,他作为黑塔远征队的核心,作为太阳尖顶的攀登者,却是最容易迷失在镜中界里的一个,不止贤人担心他,他自己也担心自己,他知道自己心里的黑暗……有多深。

是灌溉多少纯白都无法被忽视的黑暗。

而镜中界呈现的,偏偏就是人心底深藏的期待已久之地,是比真实世界更真实的真实,他有一身幻术造化都无法挣脱镜中界的束缚,因为那胜过一切幻境,那是他自己的心。

他有多少策略,多少智计,镜中界的核心意志就有同样的计策级别,那等于是镜中的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想法。

这就是贤人坚持留下来陪他的原因。

贤人知道他其实早就撑不住了,在五楼引诱他搞了那么久,还是豁出去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搞,搞完又直奔光芒神殿,还不要贤人扶,强装没事人一样,他一个人大步走到了对面。

那滋味绝对不好受。

贤人站在他身后,张了张口,又把一肚子话给咽了回去,他怕王八蛋再次发火,这个人已经在镜前坐了两个小时了,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贤人……”王八蛋终于叹了口气,“从一楼到七楼,每一层都有克制当前主题的正解,论智计这世上我不输任何人,可这一层……它的主题是我们自己,它克我,贤人,你知道我这样的人……我真的想不出太好的办法,我能想到的,镜子都知道,镜中无日月,白驹须臾间,我一旦迷失……我不能前功尽弃在这里。”

贤人伸手抚上了他一头软发。

“相信你自己啊混蛋。”贤人拍了拍他,“我跟你一起走,如果你的渴望是娶我当老婆,我就原地把你干到清醒,你不就走出来了?”

林雨行瞪了他一眼。

“没那么简单。”他说,“我对镜中界的了解不多,但……绝非易事,特别是我这样的人,我从来都是谋定后动之人,镜子就会比我更谋定而后动,我这样的人一旦进去,很容易就会忘记原本的世界,原本的想法,原本的……坚持了一辈子的东西,也会忘了你。”

“忘了就忘了。”贤人笑了,“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我们两个都忘了彼此,也会重新搞在一起的,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配你了,羡月。”

林雨行站了起来,他也笑了:“贤人说得对。”

还朝贤人伸出了一只手,贤人握住了他。

“走吧。”他说,“反正我想什么镜子都知道,索性不想那么多了,去了再说。”

摇摇晃晃的躯壳给了贤人一个轻轻的拥抱,一声细语落在耳旁:“我不会忘了你的,贤人。”

然后转头就拉着贤人进入了镜中。

在意识被抽离之前,林雨行的嘴角扬起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

仿佛进入了一个特殊的虫洞,镜子内外的世界都扭曲旋转起来,巨大的轰鸣声响彻脑海,但事实上并没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声音,听觉视觉以及思想都在刹那间被镜子夺走,当贤人再次拥有意识、睁开双眼时,眼前是喷薄而出的晨曦。

“羡月!”

他身旁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星海晨曦之中,即使失去意识也要紧紧握住的那只手……贤人摊开手掌一看,他紧紧握着的,是一把蝙蝠扇。

王八蛋把扇子还给他了。

他到底还是不想拖累他。

贤人骂了一句臭王八蛋,左右没见人,他就向着星海深处飞了过去,他发现一切奇术都没有在镜中界里被禁止,这让黑塔过半以后被限制发挥的他有了一种久违的自由和冲动。

他迫切地想找到他。

林雨行睁开了眼。

他发现自己躺在阁楼里的一张床上,床顶悬挂着轻薄的蚊帐,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床外是老旧的石灰墙壁,墙上一个敞开的木格子花窗,西下的阳光穿过垂条的长春藤蔓,缓缓地洒在被褥与床榻上。

一切都是那么的……眼熟。

林雨行下了床,掀开毯子的时候,手腕处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看到了渗血的纱布厚厚地裹在自己纤细的右手腕上。

他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笑。

果然,当他站到镜前,他看到了自己十七岁的模样。

这具年轻又青涩的躯壳,什么痛都没受过,什么苦都没吃过,压抑又野性,自由又骄狂,他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前胸后背那些恐怖狰狞的伤口全部消失不见了,他伸展了一下手脚,阔别多年的自在感一瞬间涌遍了他的全身血脉,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喜悦着,这是他十七岁时的完好躯壳,皮肤透着少年特有的白皙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