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林先生破处之后……很快过去了一个月。
鹤井十三多次登门紫央山,要去「慰问」老头的病情,老头干脆直接住进了羡月楼,一天都没回过家,只留可怜的羽上游刃一个人带着门客们在家里应付那位太刀武痴的上门挑衅。
老头只当自己中风还没好,避而不战。
失踪的诗人也依然没有被找到。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燕辞梁翻遍了世界上所有的监控探头,也没有搜索到歌德的脸。
谢君绝整理了这位诗人的生平,写了封长信寄过来。
平平无奇。
歌德属于穷人家的孩子里,运气挺好,也挺有商业头脑的那种人——他五岁拜师,在英伦乡下一个老诗人家里当学徒,学习手风琴、木吉他和风笛,七岁就和当地的诗舞班子一起去各地巡演了,十二岁成为剧院台柱,十五岁攒下了人生第一桶黄金,十八岁就自己开了一家剧院,自导自演自己当老板,二十岁的时候认识了刚刚考上大学的小公主,谈了四年地下恋情,直到一场渡轮失事将他们分开。
贤人正在陪林雨行一起读信。
“真是个飞行术都不会的诗人啊。”贤人说,“那么菜,也就念情诗念的好听,就俘获了小公主的芳心。”
林雨行失笑:“人与人之间的因缘,又岂是实力就能代表真情的。”
“也对!”贤人感慨,“我实力那么强,还一往情深,那谁都不肯从我,直到我征服了他的身体,啧,一个月就要了我几百次!”
林:?
林:“贤人是不是想打架?”
“去你床上打架的话,”贤人揽着他的细腰嘿嘿浪笑,“为夫我乐意之至!”
阳春三月,神来国的樱花开得格外绮丽。
林雨行没能找到歌德的记忆,不知是不是有人干涉,他在时间停滞之所徘徊了一个月,大海捞针,即使知道生平,也是很不好找,因为他不曾与那位诗人共同经历过什么。
他能快速找到的记忆,都是和自己有关的,那才能信手拈来。
贤人问了他搜索记忆光线的方法,也帮他一起找。
无奈小公主把她的情人藏得太好,贤人在英伦四年读书,一面都不曾见过这位诗人。
尽人事听天命,实在找不到,就只能想别的法子了。
毕竟是贤人的同门师妹,还是曾经的婚约对象,贤人有心想帮公主,林雨行也不会坐视不理。
但3月12日这天,他们不得不把寻找诗人一事暂且放下。
这一天是柳先生去世十周年的祭奠日。
华夏奇术协会全体,百花游侠一门所有的弟子,以及柳红英生前的各路知交好友,亲朋旧故,都汇聚台州岛,来到了柳先生的……衣冠冢之前。
柳红英被安葬在台州岛以南的一座无人小岛上,是秀千代当年打造出来的,岛上一年四季百花绚烂,如同幻境,狐狸加了许多幻术屏障在这里,一般人难以靠近,便不会打扰柳先生的长眠。
即使那只是一处衣冠冢,墓里只埋着柳红英三十年不曾离身的百花弓。
他真正的身体已经被林雨行毁去了,那天的腥风血雨中,只剩一把长弓掉落在地上,见弓如见人,那曾是华夏之脊箭破天穹的象征。
秀千代和秀绮罗也来了,同行的是羽上贺道、羽上贤人以及林雨行。
他知道柳先生葬在这里,却十年来不曾踏入过此地一步。
贤人知道他很难过。
一早上他的情绪就已经不太对了,他们是坐在那架樱庭月送给贤人的家庭式超音速飞船里一起去的,老头一看飞船里被他们改造后的大床,就恨不得立马跳个生子舞给他俩,但林雨行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因为老头坐在他的枕头上而发出抗议,老头眼巴巴地问贤人到底什么时候能搞大他的肚子他都没什么表情。
仿佛任何欢笑置喙都与他无关。
贤人不曾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老头,林雨行对贤人以外的人更是缄默无声,他们下了飞船来到那座小岛上时,柳先生的弟子们正在墓前祭扫。
林雨行站在离人群很远的地方,一身黑袍黑帽,形容冰冷肃穆,贤人好不容易灌热的这具身体又在这一天失去了温度。
“不上去看看么?”贤人扶着他,他的身体依旧不好,拄个手杖站在海风里都有些摇晃不稳,一半是被贤人搞的,一半是找诗人累的,明明是阳春三月,那瘦骨嶙峋的手被贤人握着捧着,很久都暖不起来。
“不了,我看看就好……”
林雨行翕动着薄唇,却很难听得清他的声音。
贤人于是揽过了他的肩膀,无言地吻了吻他的软发,也不管这个举动在这种场合会引来多少侧目——
老头刚刚跑到柳红英坟前吵吵嚷嚷,说自己找了个多么牛逼的孙媳妇,说贤人真是走了狗屎运,说老楠`枫柳你想不到吧你最喜欢的下属现在要给我家传宗接代了,说老柳你在天有灵赶紧保佑他俩生个孩子给我啊,说老柳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他俩有多让人喜欢啊……
嚷着嚷着,还摸出一坛酒,疯疯癫癫地在坟头跳起了谁也看不懂的舞。
这一举动把百花门的弟子们吓退了好几个。
因此他们在人群之外发现了贤人。
“哟!阿贤!”
昔日的同门们很快就围了过来。
“十年不见了,你还好吗阿贤,听说你后来去英伦读书了?”
“阿贤现在都这么高了啊!当年还是个小豆丁呢,还没箭靶子高,瘦瘦小小的。”
“阿贤现在又高又帅,还是神来国年轻一代最强的战斗力了呢!”
“你们没看电视吗?”有人说,“神来国有一档相亲节目,阿贤好像公开出柜了哦。”
“什么?”“真的吗真的吗?”“阿贤你不会吧,国民老公不当,去喜欢男人?”“阿贤你抱着的这个人是谁啊?”“难道是你的出柜对象?”
众人七嘴八舌地好奇,没什么恶意,林雨行也就由着他们打量,缤纷热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的目光却早就越过了人群、没有焦距地望着海岸线上不知名的某个坐标。
贤人已经摆出了他的营业笑容相顾寒暄。
“对啊他就是我老婆啊,全世界他最好,我最喜欢他!”贤人眉飞色舞,“喜欢就是喜欢了,性别什么的不重要,祝师兄师姐们也能早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啊!”
不知为什么,小时候融入不进去的群体,却随着年岁的增长,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本来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可他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并不是真心的。
他们和他,与小公主和他,都是终将天各一方的昔日同门罢了,同门的意义,对于贤人来说,不过是需要帮助的时候竭尽所能而已。
与羡慕他、惦记他、等着他守护的人间众生一样,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