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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说一百遍一千遍,也没有人听见一个字。

我想贴抄着课本散文的便签,他们一张一张撕掉了,贴上了那几张陈旧破烂带着灰的奖状。

我想贴喜欢的人物海报,他们每天都要叹气,对我说,又丑又不吉利,赶紧丢掉好,还要我同意。我同意……什么?我不愿意!你们谁理我了?

我想睡在平稳安静的地板上,他们大半夜站在我的床边,掐着腰对我说,就不该让你这么任性,好好的人不当,偏要当猫狗猪,你看看别人家的小孩,谁会像你这样。你是猪还是狗?只有猪狗才会睡在地上。

他们给我睡的床,有四次,一次是木质沙发,摊开来,睡着睡着,床底塌下去两三块断开的烂木头,一次是竹制沙发,摊开来,从前用了许多年,晚上翻身,靠墙的那面会塌下去,很大的声音,我会从床掉到落满灰尘的地板与沙发的缝隙里卡住,或者,前后两头,睡着,不知道哪一边会掉下去,还是很大的声音,前半段或后半段都会猝不及防落下去,惊醒。

一次是木质小床,比寄宿制学校的双层上下床还不如,几乎不能翻身,宽六十厘米,长一百八十厘米,木板空旷而疏离,间隔开的部分足以掉下去一块横着的手机,我睡在里面,盖上床帘,外面的人伸出手从两边把我的帘子架起来,要我出去,跟着他们走。

他们商量好了,要送我去学校的决定,一个字也没告诉我,直到坐在到达目的地的车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躺在床上而要被人带出来。

一次是稍微宽一些的木质床,宽一米二,长一米八,我还没躺上去,床板就翘起一根绣花针一样细的钉子,一条床腿转出一寸长的螺丝钉,我躺了不到半个月,床开始烂,先掉下一块床板,再塌掉一根横梁,整个后半截都垮在地板上。

我说不要,他们说修一修就好了,我喊了几个小时,他们修了几个小时,一个字也没有听见,我说拿出去丢掉,他们说除非我拿出五百块钱来,睡了不到一个星期,又掉下去一块横梁。

他们说反正没有烂,再睡就是了。

他们管我死活,只要自己高兴就好了。

我喊不要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听见,只有说出他们愿意听见的话来,他们才能听见我发出了声音,他们就说,全都是我自愿,让我不要反悔,不要出尔反尔,不要给大家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