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公主府的角门开了,一辆十分普通的青帷马车从角门里驶了出来。
这辆马车朴素的过了头,就是扔在人群里都显得毫不出挑,更别说背后衬着奢华的公主府。
然而景曦和谢云殊对此都非常满意。
谢云殊穿了件很不起眼的素色布衣,手边还放着顶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幂篱。他揭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道:“公主府门前倒是寂静。”
“发现了至少三拨盯着府门的人。”承影探头进来,“要抓吗?”
“?”谢云殊往外看,什么也没看到。
“在哪里?”景曦兴致勃勃地探出头去。
承影低声说了几个位置,景曦和谢云殊一人从一边的车窗里往外看,一无所获,连个可疑的影子都没看见。
“算了算了。”景曦收回头来,“应该是建州本地世家派来的人,想打探本宫动向。”
大过节的,这些人又没什么威胁,抓起来平白多生是非。
马车里扔着几个看上去花色布料都很普通的荷包,里面塞得鼓鼓囊囊。有换来的铜钱,散碎银子,还有折好的大额银票。
景曦也是一身普通布衣,连发簪都没戴,不知云秋哪里弄了根木簪过来给她把头发挽起来。
看得出来两人在努力试图融入平民百姓,然而——
“其实马车就是最大的破绽。”谢云殊道,“小富之家不舍得花钱买马,往往会选择更便宜也更平稳的牛车出行。”
他多少也揣摩出了一点景曦的想法,这样努力的假装平民,一方面是想玩,其实更大的用意是想借此看看晋阳百姓过的怎么样。
毕竟平民百姓的生活智慧就是不多嘴,他们或许可以对同等阶层的人放下戒心,却绝不会对着一看上去就像有钱人的少爷小姐说些不该说的话。
景曦叹气:“本宫知道,可是牛车走的太慢,如果有变故,恐怕应变不及。”
谢云殊听明白了,景曦的意思就是牛车太慢,如果遇上刺客,跑都跑不掉。
他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
马车转过两条街巷,驶入了中秋灯会所在的区域。
此时天早已黑了,然而挑起车帘看去,街道上亮如白昼。
街道两侧搭起了挑高的木架,上面挂满了灯。大小各异,形状各异,有的极尽华美,甚至镶嵌了金丝;有的只是木质,然而上面刻出的花纹精妙非常。
这些挂在路两旁的灯下面都用一根红色的穗子系着一块牌子,上面不知写的是什么。远远望去,街头巷尾灯火辉煌,就连天上的月色都衬得黯淡无光。
谢云殊怔怔望着眼前不远处这恢弘华美的场景。花灯之下,无数人头攒动,来来往往,布衣的、绸衣的、年老的、年少的,脸上都挂着笑意,走走停停,手里提着各异的花灯。
这样热闹的,欢乐的人间盛景,像是一场繁华的近乎虚假的幻梦。
一顶幂篱当头罩下,打断了谢云殊无尽的感叹和思绪。
他转头,景曦正戴着自己那顶幂篱,站在他身后半步:“走吧,站在这里看有什么意思,我们过去玩。”
走到近处,汇入人流里,谢云殊仰头往上看,想看一看那些灯下面系的牌子上写着什么。
他看见一行整齐的篆字“崇安武”。
崇安是建州的地名,武是个姓,这盏灯应该是有人捐的。捐的人就是这个籍贯崇安,姓武的人——也可能是个家族。
“这些灯都是建州当地的富户自己请人做了挂上去的。”景曦仿佛知道谢云殊在想什么,“晋阳人很看重中秋灯会的,世家、豪强、富户,或者手里有点钱的,都愿意花点银子做盏灯,官府搭好架子给他们挂上去,等明早再把灯取下来送还各家。”
谢云殊问了个傻问题:“不怕有人把灯摘走吗?”
景曦笑了,隔着幂篱垂下的纱,谢云殊看不见她的脸,但他能感觉出来景曦在笑:“你看路边。”
她抬起手往路边指过去,指尖纤细玉白。谢云殊顺着景曦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路边的灯架下面,每隔五步就站着一个人。虽然穿得是普通布衣,但一看就能看出不是寻常人。
“好端端的灯会要是闹出事来就扫兴了。”景曦道,“林春煜是个仔细人,早去巡检司借了人值守。”
谢云殊没听过林春煜这个名字,但他知道知州姓林,略一想就知道是谁了。
“走吧。”景曦微笑道,“我们挡着别人了。”
护卫们不动声色地隐没在人流中,虽然一眼看不出来,但要是有什么变故,他们一定能在顷刻间扑过来,更不用说神出鬼没的承影。
景曦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