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了一眼绯红的裙幅,感觉自己受到了深深的冒犯。
“事实上,牡丹艳丽高贵,是真正的国色气派;菡萏清新雅致,也别有幽雅之风,各人所爱不同,孰高孰低不能轻易下论断。”谢云殊接着道。
景曦听了半晌,发现谢云殊好像是个世家中的异类——他虽然生母出身顶级世家,然而谢云殊本人,却似乎不是十分认同世家。
——这也难怪,他长在外祖父膝下。而他的外祖父裴燕章本来就以洒脱不遵世俗之风的名士风范闻名天下,谢云殊心性像他,也不足为奇。
她微微一笑,对此表示赞同。
绕着花厅走了一遍,天色也渐渐晚了下去。景曦停步,看向谢云殊。
还不待她开口,谢云殊就自觉道:“公主有贵客要招待,我就先回院子里了。”
“什么贵客。”景曦一哂,“他们还当不起你称一声贵客,你先回去,早点休息。”
谢云殊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他走出数步,又下意识地回头,正撞上景曦向他投来的目光。
景曦也正注视着他的背影,谢云殊回头,就正撞入景曦的目光里,见谢云殊回头,莞尔一笑,对着谢云殊微微颔首。
不知为什么,在看到景曦那个笑容的时候,谢云殊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耳尖浮现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绯色。
不好意思之余,谢云殊心里又涌出一点暖意来。他朝景曦回以颔首,停顿了一下,才又转身离开了。
谢云殊刚刚转过回廊,景曦的笑意和目光就立马全部收了回来。她面无表情地转身道:“林大人和唐巡检使来了?先请他们进来,到偏厅说话。”
今晚宴会,宴请的是卫家家主。景曦是主,陪客是林知州和笑容僵硬的唐巡检使。这三个哪个地位都比卫家家主要高,当然不愿先进花厅去等着卫家家主,于是三人先在偏厅里喝茶谈天片刻,一直到下人来报,说卫家家主已经到了,才移步往花厅去。
公主府是由楚霁主持修缮的,原本就刻意求精,再加上景曦挑剔,到晋阳后又将公主府重新收拾了一番,落在卫家家主眼里,就是再精妙不过了。
他心中暗叹,一路被引进花厅坐定,立刻就被墙上挂的一副字画吸引了注意力,那居然是一副当世书画大师邓仲的作品。
邓仲近年来深居简出,少有作品,每一幅字画都是珍贵至极,甚至有资格当做传家之宝。然而在晋阳公主府里,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挂在墙上,而非珍藏在锦盒之中。
他还在心里感叹,他的儿子卫三爷就在身后低声唤了声父亲,以手指向案上的碗碟,示意他看去。
——那居然是全套的雪瓷碗碟!
这样奢侈的做派,反而让卫家家主心里那丝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了!
刘、卫、楚三氏中,以楚氏和晋阳公主府关系最为密切,为什么晋阳公主今日突然请他们卫氏过府?还是如此急迫的态度,几乎是下午发了请帖,晚上就要赴宴。
再者,如果只是寻常宴会,为什么会特意指明让他带上这个三儿子?
要知道,卫家的基业要传给长子,他这个三子虽然能干,但下一任家主必然轮不到他,晋阳公主初来乍到,何以对他另眼相看?
巨大的疑云在卫家家主心里反复盘旋,如果不是晋阳公主身份尊贵推拒不得,以他谨慎的做派,是必然不会来赴宴的。
他还正在谨慎地思考是不是自己这个三儿子留下了什么把柄,就听厅前传来一声响亮的:“拜见公主、拜见知州大人,巡检使大人!”
卫家家主也连忙和卫三爷一并起身,行礼拜见晋阳公主。
“不必多礼。”景曦走到上首落座,淡淡道,“卫公来的好早。”
林知州和唐巡检使作为建州当地掌管民政与军权的两大上官,卫家家主早就见过了。听晋阳公主开口,他便微微抬首,向上首看去。
这位公主果然如同传言中一般,喜好华丽,长长的绯红宫裙裙摆水波一样流淌在她身侧,发间一只纯金的八尾凤钗无比夺目。
她的面容柔艳,眼睛漆黑,有种夺目而无法否认的美。
卫家家主连道不敢。
景曦意味深长地一笑:“开宴吧。”
这是一场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