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以置信地、惊愕地望向母妃。
顾贤妃压下心里那一丝不忍,一把将她推进自己的步辇里去,压低声音,语气近乎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坏了你哥哥的大计!”
六公主眼里含泪,别过头去。
顾贤妃急促道:“本来你哥哥已经联合了人上书要将景曦逼出京城去,谁知道她以退为进,弄了这一出赐婚来拖延离京,你再跑来一闹,万一你父皇心软,将她留下来怎么办?”
顾贤妃轻轻碰了碰六公主红肿的脸颊,柔声道:“是母妃冲动了,母妃不是不疼爱你,阿嫣,只要景曦离京,你是太子的妹妹,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个谢云殊算什么,满京城的少年郎等着你挑。”
见六公主不再吵嚷,顾贤妃以为她听进去了,又柔声安慰了两句,就忧心忡忡拧起眉,思考怎么吹枕边风,才能把晋阳公主弄出京城。
她却没有留意到,六公主偏过脸,眼睫快速扑闪几下,一串泪珠珍珠般滚落下来。
“晋阳。”熙宁帝疲惫地叹了口气,“是父皇对不住你。”
这一刻,这个温和俊秀的中年帝王像是脱下了皇袍,只是个最平常的、疲惫的父亲。
景曦低声道:“父皇何出此言?”
熙宁帝道:“父皇很舍不得叫你离京。”
他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比出个婴儿大小:“朕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只有这么大,在襁褓里哭声比猫儿还弱,想不到转眼间就长成了十七岁的姑娘。”
景曦看见他眼里隐有泪光。
“你和你母后一样不肯服输,可是晋阳,你太要强,将来朕百年之后,太子容不下你,你该怎么办呢?”
熙宁帝拍了拍景曦的肩膀,轻声道:“朕知道贤妃不安分,可她是太子生母,朕处置她,就是在为你树敌,晋阳,父皇把谢云殊指给你,是想替你添一层护身符——谢家世代书香名门望族,谢云殊是嫡长孙,你就是未来的谢家宗妇,就是将来太子登基,碍着谢家的脸面,也不能轻易做些什么。”
他挥了挥手:“你年幼的时候,朕和你母后说起,总说将来你出嫁时,一定要风风光光办一场大齐开过至今最盛大的婚礼,如今怕是不成了,朕会下旨,你和谢云殊早早离京吧,往后不要轻易回京城了。”
景曦难过起来。
她前言不搭后语地问:“父皇,我,我是不是你最爱的女儿?”
这句话对于一向高傲的景曦来说,几乎像是在撒娇耍性子了。熙宁帝愕然片刻,然后笑了笑。
他温和道:“晋阳,你是朕和你母后唯一的子嗣,所有儿女之中,朕最疼爱的就是你。”
不是最疼爱的女儿,而是最疼爱的儿女。
景曦突然落下泪来,渐渐泣不成声,好像要将那一剑穿心的痛苦,二十年来辗转反侧的煎熬,无尽的委屈尽数化作眼泪哭出来。
朦胧泪眼里,她望着熙宁帝,难过地想着:
如果我是你最疼爱的孩子,那为什么上一世我死之后,你却没有让杀我的人付出代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