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睿沉默良久,便始终沉默着,困意袭来时却觉得那背影与他渐渐远隔开了,他试用话语留人,却怎么都发不出声,梦中那人与旧日里的种种身影交叠,在马上远去,又在落日中消失,却从来不曾和他说过一句道别,他伸手去抓,在马匹快行时抓到了衣袂。
那触感从梦中延伸向现实,忽觉张凌在夜半时蠢动着要离去,陆天睿心悸,在半梦半醒中揪住了正从他身上翻过的身影。
“去哪儿?”
张凌还是踩下了榻:“起夜。”
陆天睿看不清他,纵使隔着投射进屋的暗光,也依旧看不清。他摸索着案头,想要起身点盏灯,却听那人已走到了门边。
“我哥是替人卖命才死的,我和他一起学的功夫,比他还多学了几年,那些钱是我俩一起攒的,”张凌手扶门把,低头笑了笑,“……他叫陆修,你可能认得。”
张凌没再回来了,合紧的门再未敞过,榻侧的余温在未至清晨便已散尽,陆天睿睁眼躺了一夜,只等来了天明。
——
张凌走的那日,姜瑜和温开森也随着没了踪影,可当日正值休沐,朝中官员休憩,不多来往,事态因此未能扩大。温尧也于这日午后,先被许弋煦请到了府上。
温开森的贴身之物尚且静放于桌案之上,周侧散落的黑白棋子却仍有不少还在滚落不止。
棋枰上的棋局已被温尧气愤地挥袖翻乱,许弋煦不慌不忙地清盘,说道:“姜太尉和温次辅爱子都在侑国公府坐着,当然,温公子也并非就是一直都在原处坐着,眼下又被邀到何处,下官也不清楚了。念及次辅大人寻子心切,下官也是万分焦急才来提醒次辅大人一二,毕竟当年靖平王妃也是被太皇太后留在宫中之后才出的意外。”
说着,他缓缓抬眼留意着温尧的神情,见那眸中愠怒不减,便挥手遣人奉上了热茶。温尧嗔怒不语,抬手便将那茶杯挥落。
看那掷了一地的碎瓷,许弋煦慢腾腾地捡过落在身侧的碎片,拋远了,才又静默地挪过棋盒,往那棋盘上落下一子,抬手恭请温尧对弈。
温尧仍旧不动不语,许弋煦却不以为意,道:“次辅大人不说话可解决不了事情,我知道如今我等要对陛下刮目相看,他敢封城,你们暗地里定是已经商议好了什么计策,可陛下败就败在把我们想得太仁慈了,我们可以让他病着,就一定可以让他病重,天子缠绵病榻,自会有太后听政,太后之下有太尉,可若是连太尉也倒了的话,位高权重者便是内阁首辅了。”
“次辅大人曾力挺先太子,如今想助他夺下储位也无可厚非,可弈棋之中,从无对错,只论成败,”许弋煦自行捡起另一子,落在棋盘之上,“这大黎明面上姓刘,暗地里,姓的可是颜,次辅大人若想保全爱子和夫人,不考虑考虑别的选择吗?”
黑白两子互衬,温尧定视那处,就听对坐那人又说:“我想次辅大人在先太子那方还是有信誉的,不若您就费心向他们传个话,待明日过后,温公子指不定就安然无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