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冷逸尘不仅不惊讶,反倒露出了个淡淡笑意。
原本他就担心,风鸾只是灵宠受伤,会不会轻易放过对方,如今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这位风前辈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简单直接。
于是冷逸尘也没有再试探,坦然道:“既然前辈已经有了决断,晚辈自然全力配合,自今日起,我便会派人去雪山内寻找蛛丝马迹,千仞山庄上下势必将寻找黑衣恶人当做头等要务,如果有任何消息都会告知云清宗。”声音微顿,“此后若是云清宗有任何困难,我千仞山庄也愿意鼎力相助。”
风鸾听得出,这并不单单只是针对查找凶人这一件事达成的默契,而是要让两个门派结成同盟。
冷逸尘这话说得轻飘飘,可一旦落实,便是要影响两个门派未来的紧要事。
于是,风鸾便问:“你拿定主意了吗?如今你我两派实力悬殊,达成这番协议,千仞山庄似乎占不到什么便宜。”
冷逸尘却露出了个淡淡笑容:“前辈放心,此事并非是我一时兴起,而是和其他长老商议后的决定。”
“仅仅是因为你父亲与我相识?”
“门派之事,从来不是靠交情就能决定的。”
此话一出,风鸾便知道,眼前这人确实是个当庄主的好材料,冷玉的眼光着实不错。
冷逸尘并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只管接着道:“之所以想要与贵宗交好,皆是因为云清宗在千年前便有威名,前辈亦是天纵奇才,”声音微顿,“而且晚辈也相信,天道终究公平,云清宗终有复兴之日,能早早交好反倒是我赚了。”
风鸾看着这人因为失去心头血而苍白的脸色,思量片刻,也露出了个浅笑。
她一边抽出飞剑,一边在心里感慨:“如果不是怕和千仞山庄交恶,我是真的想把这个人敲晕了带回去。”
系统却在查看了冷逸尘的属性面板后表示:【他不是你徒弟的好人选。】
风鸾以为系统的意思是冷逸尘轻易不会离开千仞山庄,却不知,自家剑灵正盯着那几个低得可怜的粉红色参数摇头。
这么不会谈恋爱,一看就不是我们宗门的人。
而见风鸾将剑伸过来,冷逸尘心领神会,也抽出了自己的飞剑。
随后,剑尖相碰。
红色灵力与蓝色灵力瞬间交织,随后消散在了漆黑夜色之中,而事关两个门派的重要契约就在这样安静又寻常的夜晚被敲定下来。
接下去数日,冷逸尘都很少现于人前,只管专注地为自家父亲护法。
云清宗也因为早早淘汰也不太露面,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了无限的学习当中去。
当天蕊宴的比拼终于进行到决赛时,七川和晏晏也终于把自己的读后感写完,作为奖励,风鸾带着去观看最后一场比拼。
七川这几天一直被陆离盯着看书,不得不说陆小王爷不愧是考中过状元的人,在读书这方面是真的专业。
头悬梁锥刺股这套被他给玩明白了,他也把七川玩明白了。
弄得七川现在一看到毛笔就头皮疼。
这会儿终于能出去松快一下,他自然欢喜,跟在风鸾身边走路都是一蹦一蹦的,声音里也带着雀跃:“师叔祖,冷老庄主怎么样了呀?”
风鸾回道:“我还不知,等下可以问问。”
“咦,师叔祖没去看他吗?那这些天师叔祖去做什么了?”
“学堆雪人。”
七川:?
风鸾又道:“待回了宗门,你也可以一起学学,让他帮你剁剁饺子馅儿也好。”
七川:???
而几人刚到前殿,晏晏便瞧见了个青衣修士颇为眼熟。
她都没记起对方叫什么,就下意识地眨了几下眼睛,直接躲到了陆离身后。
男修也看到了晏晏,立刻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情,大步走上前来,快要靠近时才觉得自己是不是有所唐突,忙缓下了步子,还拽了拽根本没有褶皱的袖口,这才躬身行礼道:“见过风前辈,在下飞虹门宿竹青。”
风鸾看看他,淡淡道:“你认识我?”
宿竹青直起身子,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笑:“我找人问过了,您是晏道友的师尊,自然是我的前辈。”
风鸾点点头,没说什么。
倒是七川和陆离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妖修。
结果就发现她已经全然变了模样。
刚刚还无比活泼的鹿蜀转眼间就变成了眼含水光的柔弱女修,她甚至不着痕迹地松了松发髻,让发钗微低,耳边留下两绺鬓发。
微低头的时候,好似花瓣上的露珠儿一般温柔。
朱唇轻启,声音婉转动听:“宿道友,好久不见。”
短短几个字,听在宿竹青耳中却宛如仙音。
他想要笑,但很快想到了什么,笑容散去了,根本不敢看晏晏,又舍不得走,便深吸一口气,才敢开口道:“晏,晏道友,我有一事想要请你原谅,我未能走到最后,之前许诺你的寒霜天蕊怕是无法兑现了。”
晏晏原本就没想过真的要让对方为了寒霜天蕊去拼命,而且她也探得出,宿竹青的修为虽然在年轻一辈中算是不错,但还不至于能站到最后,所以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可面上晏晏还是露出了惊讶神色:“宿道友这样厉害,竟有人还能比过你去?是谁呀?”
宿竹青听了这话,原本因为歉疚而带来的颓色便减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略显羞涩的笑容:“晏道友过誉了,我败给云玉茗道友败得心服口服,她确实是我辈中的佼佼者,希望她这次能够夺魁。”
晏晏闷头写了好些日子,对于对战结果一无所知,这会儿便好奇:“那另一个是何人?”
宿竹青回道:“是上虚宗的重珑瑾。”
七川惊讶:“他?他明明在师叔祖手下一招都过不去。”
风鸾却道:“不说旁的,单论起修为,他在你们这些年轻一辈中还是不错的,”声音顿了顿,“七川你不算。”
宿竹青惊讶,莫非这位道友格外出色?
七川却知道,自家师叔祖说的是按着他的年纪没法往年轻一辈里面凑了。
哼,一百八十五怎么了?看脸他也是新鲜的十八岁!
晏晏则是看向宿竹青,温声细语:“胜败乃是常事,你也无需太过挂念,我相信,以宿道友的天资,定然能够大有精进。”
宿竹青闻言大受感动,忙道:“多谢,幸而这寒霜天蕊百年一开花,我必当好好修炼,下次一定为你取来。”
晏晏则是默默看了一眼七川怀里那个努力伸出手想要抓着回灵子贴贴的寒霜天蕊,沉默片刻,轻声道:“啊,这个,还是看情况吧。”
就在这时,千仞山庄的冰钟敲响。
沉沉一声,宣告天蕊宴最重要的一场比赛即将开始。
前殿上仅剩了唯一一座高台,周围有数块界石,借此加固结界,以防外界干扰,同时也是防止内里的灵力外溢,伤及无辜。
而在和高台相对的大殿上,最好的观赛位置,也用结界隔绝开来。
站在最中间的自然是属于千仞山庄庄主冷逸尘,但在他旁边的却不是山庄长老,亦不是上虚宗这位修真界最鼎盛门派,而是云清宗。
这般排位让不少宗门弟子面面相觑。
七川也有些惊讶,而他大概是习惯了在修真界当透明人,除了背锅的时候无人记得,现在骤然成了众人焦点,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于是他凑到风鸾旁边小声问道:“师叔祖,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何事?”
“就是,我们终究还没有重建完成,就这样招摇恐会招来麻烦。”
风鸾看了看他,并未生气,也未责怪,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人受委屈太久,难免胆小一些。
于是风鸾伸出手,在七川额上轻点了下,声音轻缓:“无能之人才会时刻忌惮提防,修真界一向强者为尊,同时还是个需要名声的地方,很多时候你越是低调忍让,越会招致祸患,反倒是名气大一些,名声响一些,这样才能让自己活得自在,也只有让别人看到你的本事,才会得到尊重。”
七川有些似懂非懂。
只听风鸾接着道:“再者说,你入道修道,吃苦百年,难道就是为了受委屈的吗?”
七川愣住,以前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话。
受委屈似乎也成了他的习惯,这样的热闹场面好像从来就没有他的份儿。
风鸾静静看七川,又在他额上点了点,轻声道:“早便说了,以后,万事都有师叔祖在,莫要再怕。”
七川眼底微热,但马上就露出笑容,用力点点头,然后便抱着宝贝灵药站到了一旁。
而风鸾也终于有时间转头看向冷逸尘,传音入密道:“不知冷玉情况如何?”
冷逸尘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素的清冷淡漠,可是在传音回她的时候,语气却格外温和:“劳烦前辈记挂,父亲已经好了许多,天蕊已经将体内毒素导出,如今正在调养,不日便可痊愈。”
风鸾点头,估摸着自己离开的时间,满意道:“如此倒还来得及。”
可惜冷逸尘并没有听出话外音。
当又一声冰钟敲响时,他往前走了两步,对着台下的弟子点点头。
很快,身着白衣的千仞山庄弟子们便合力打开了护法结界。
这也标志着最后一场比拼正式开始。
许是因为千仞山庄惯是冷清直接,故而虽然叫天蕊宴,但却没有寻常修真界盛宴那样的歌舞热闹,也没有准备瓜果珍馐,甚至冷逸尘连话都不准备讲,就直接抬手示意请两位修士上台。
很快,两道身影落到了高台之上。
晏晏看看左边的飞花谷云玉茗,又看看右边的上虚宗重珑瑾,小声道:“你们觉得谁会赢?”
七川一脸认真:“我希望是云师妹。”
陆离则是看向风鸾:“师尊觉得呢?”
风鸾虽和上虚宗有诸多龃龉,可也没有轻视他,而是道:“单看修为,云玉茗要高上一阶,可上虚宗法宝不少,加上比拼之事,场面瞬息万变,最后的结果谁也说不准。”
而接下去发生的事情也正如风鸾所料。
云玉茗的灵气更为精纯,道法也更加熟练。
但她却没能占得多少便宜,正是因为重珑瑾身怀异宝,一会儿一个的往外掏,着实让人防不胜防。
如果地方宽敞倒也罢了,偏偏一方高台不过十数丈宽,又没有遮蔽物,云玉茗倒是隐隐落了下风。
飞花谷的女修们在台下瞧得着急,可上虚宗的弟子们却也不见轻松,反倒一脸紧绷地看着自家少宗主,生怕他磕了碰了。
拿不拿第一无所谓,要是少宗主受了伤,只怕宗主出关之后,他们都要跟着倒霉,被扔去思过一百年都不稀奇。
而所有人都能看到那两人手上法决不停,嘴巴竟然也不停。
尤其是重珑瑾,嘴里叭叭叭的就没停过。
这让飞花谷女修们觉得奇怪,莫不是驱使那些精巧法器所需要的口诀那样长吗?
偏偏有结界阻挡,外人根本听不到。
重珑瑾大概也是仗着这一点才肆无忌惮,趁着此时云玉茗避无可避,这才说个没完。
但他不知道的是,本次决赛的意义非同寻常,千仞山庄也早早知晓这两人的修为颇高,生怕出什么意外,于是动用了界石。
而这界石除了能够加固结界外,还有一个作用便是传音。
于是台上的所有声音都一点不落地被传送到了大殿之上的结界内,信号绝佳,半点延迟都没有,所有被千仞山庄邀请上来的各门派尊者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开始还正常,重珑瑾无非就是表达一下对于云玉茗的爱慕之情。
对此,除了和上虚宗相熟的几个宗门面露无奈外,其他人都是笑笑了事。
毕竟是年轻人嘛,少年慕艾也是常事。
但云玉茗实在懒得理会他,渐渐的,话题就走向了奇怪的方向。
只见高台上,依然是一片刀光剑影。
可重珑瑾的声音却丝毫没有比拼中的紧张,反倒有些急切:“我待你如何,所有人都看得真切,你为何不信我真心?”
而云玉茗显然为了招架各种法器竭尽全力,懒得再装,言谈间比往日还要冷淡几分:“你扯谎成性,如何让人相信?”
此话一出,刚刚还叨叨没完的重珑瑾突然没了声音。
隐约能看到,这人连动作都顿了顿。
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来一句:“我和那些女修,真的,那个,没什么……”
这话透着心虚,也透着巨大的信息量。
没人知道他有多心慌。
诚然,他最爱慕的便是云玉茗,像是这样清冷高洁好似山巅花朵的女修,如何能让他不倾心?
或许一开始只是有好感,但随着云玉茗一次次拒绝,他反倒越挫越勇。
可这份他自以为的真心,并没有阻拦住撩拨其他女修的脚步,而且重珑瑾从来都是看不起那些女修的,他觉得那些人爱慕自己的真心过于廉价,他哪怕玩腻了随手丢掉也没什么要紧。
他很少失手,唯一的一次还被晏晏磨掉了记忆,了无痕迹。
但他同样知道,这些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云玉茗知晓。
结果现在被问到了脸上,重珑瑾如何能不慌?
也就是这一慌张,让他竟是忘记躲闪,被云玉茗一道符咒将法器打落,再想爬起来,抬头看到的却已经是女修的锋利剑尖。
但他不知道的是,云玉茗所指的并不是他与其他女修的纠缠,或者说从一开始云玉茗就懒得理会这人,自然也不会去打听有关他的事情。
女修所指的乃是另一桩事:“之前你便一直声称山庄内有恶鬼,可对?”
重珑瑾忙道:“对,我真的见到了,听到了,笑声十分渗人,每每回想起来都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