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售票员比我提前一步乐了,只要他转过头,就能看见在黑夜里僵住的我。我本来是想笑的,看到这个人的真面目之后脸上的表情却当急刹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快的我措手不及,眼角差点儿就抽了筋。
“嗨,吉尔。”
他大概是看我没反应,又再一次把手抬高了一点儿。属于哥谭世界的人不应该出现在纽约,此刻这里不是他能涉足的地盘。我的两个世界这么多年来都被维持的很好,不需要有任何交集,互不干涉。但它们从此有了交叠,还是在我做好身心两方完全的准备之前——而罪魁祸首是没有边界意识的理查德·格雷森。
这一天来得太快了。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一直爬到脖子后头,没有心思再关心小售票员的‘男友论’,径直走到他面前。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尽量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说话的时候后槽牙要在一起,两只眼睛狠狠地盯住他的脸,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出卖他的微表情,“你跟踪我?”
我无意窥探你们的秘密,为什么你不尊重我的?
“我是从阿尔弗雷德那里听来的——听说你今天回了纽约,一直到天黑了都还没回家,刚好我正从布鲁德海文往回走,就顺道过来看看。”
他的表情看上去挺真诚,但也有可能是装的。假如我太晚不回家,外公确实是会担心,这点没错。
“真的。”他补充道,在我还没来得及反驳之前就先一步动作,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走吧,再晚一点的话你外公会更着急的。”
“你们布鲁德海文的警局有抓过比偷自行车更大的罪犯吗?”言下之意就是,你为什么这么闲?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他是个脑袋聪明的人,当然能听懂我的话里有话。“我休假了。”
“那你为什么不见到我的时候就叫我?售票员说你站在原地等了很久。”
“我只是看你站在原地表情严肃的像是在思考什么,所以不想上去打扰你。”他把车子发动,看我的眼神有点无奈。“我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了,不用这么怀疑我吧?如果是因为那天我说过的话,我可以再道歉的。”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的表情,脸是冷着的,在他说到‘朋友’的时候。
星期一的晚上,我们之间确实发生过一些不太和谐的对话,但此刻我却总觉得他不只是在说单单这一件事情。‘那天’确实是一个非常暧昧模糊的表达,没有明确的时间提示,似乎不论是稀松平常中的哪一天,都能代入此刻的语境。
假如把时间线拉的长一点——在更久的时间以前。
我想起更久的时间以前,那些本应就此不提的记忆。我以为闭口不提那些青春年少时期的大片对白,是我们之间至少能有的一点默契。
我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把车里的灯光打开,黑夜从我们两遍飞快地褪去,仪表盘的光源打在他的脸上,不管是长得优秀的眉骨还是长长的睫毛,都能在他脸上打下一片漂亮的阴影。路灯的光时不时的闪过,他的表情很自然。
他说的‘那天’是哪一天呢?是像我想象的那样,还是我们之间真实存在过的每一天?道歉就证明做错了事,做了错事就会后悔,就希望那些不应该的存在可以就地消失。那么我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中,他想要否认的又是哪些呢?
想不出答案,我不再看他,重新把头转向车窗。模糊的倒影里,我看到了已经长成大人的我。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就算再怎么胡思乱想,那些记忆也是只属于那张青涩的脸。
“没什么。”就在他以为我不会再说点什么了的时候,我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
我说:“我早就已经忘记了。”